那年那夜的那风那月

自从很年轻时就从家乡苏北平原来到云南玉溪后,我就常常会不知不觉地想起家乡,想起家乡的田畴和河流,想起家乡的父老兄弟姐妹。而在想起这些时,我更会时常想起那年那夜的那风那月。

那年,在经历过了原生家庭变故的寒夜后,我好不容易成了家立了业。其时,母亲已经不在,我只好把父亲接回到家中,让他跟我和妻子一起相依为命地过日子。

说起来也真是的,父母亲一共生养了我们兄弟四个和收养了一个姐姐,我排行老三,如果把养姐算上,我排行应该是老四。

我们兄妹五个都成家立业了,我虽然在家中排行中间偏后,但还是最后一个成家的,这可能跟我最没出息有关吧,因此,我在跟妻子结婚前不得不说尽了甜言蜜语,这才抱得如花似玉的娇妻把家回。

而在母亲去世后,父亲理所当然地就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边了,我妻子对此也没有异议。

因为我妻子不仅美丽漂亮,而且温柔贤惠,世上少有,人间难寻,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我大哥和二哥结婚最早,房子砌得广厦轩厅的,我养姐就不谈了,我弟弟大学毕业后也有很多年了,手头很阔绰。他们个个都比我跟我妻子活得滋润,但却没有一个把父亲接到家中居住,更不要说赡养父亲了,因为父亲说他有老干部补助金,用不着他们赡养。

不过,他们讲起来那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尤其是我那个当了中学语文教师的弟弟,那可是谈锋很健口若悬河的,他是孔夫子的孝悌不离嘴的,他对我父亲也算得孝顺,常常打钱给父亲用,但他想把父亲接到身边时,父亲却婉拒了,理由是他不习惯在城里住,他喜欢乡下。

我结了婚后,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我跟我妻子不仅要赡养我父亲,还要为未来着想。

因为我婚后三个月,我和妻子都发现她已怀孕了,这是一件大喜事。想到她一旦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要用很多钱,我便决定到离我们村子有五六里路的何兴村的碾米厂上班。

看到我有了新工作,父亲很高兴,他说,你尽管去上班,家里有我,你放心吧!

其实,他每天还要妻子照顾,尤其他到了冬天总是起床很晚,妻子往往要把早餐送到坐拥在床被里的他的手上,让他吃早餐,晚上早早烧好洗脚水让他暖暖脚。

妻子对我眨眨眼,我会过意来,忙说,那就有劳老爸费心照管家里了。父亲听了,很有成就感。我和妻子相视而笑。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年的数九隆冬的一个夜晚,虽然不是阴天,但月亮有时还会躲进云层里的。月亮如果从云层里蹦出来,那洁白如银的月光,便会将天地间的一切照得很明亮,极像白昼一样。

那夜,朔风怒吼,砭人肌骨。我刚从床上下来,还是觉得很冷的。我往何兴村去上夜班,稻子早就挑好了,别的班早就把我们挑的稻子碾成米了,我现在是去碾别的班挑的稻子。我们上班是颠倒翻的,总共有四个班,挑稻碾米,一个班都不能少。

从屋子里出来,我就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我出了村到了村南边往何兴村时,为了抵御寒冷,我就开始往何兴村奔跑起来。

风呼呼地刮着我的面颊,虽然像刀刮一样地生疼生疼,但我身上却是越跑越暖和。那月亮也很眷顾我,它一下子就又从云层里钻出来,它像母亲一样用它那温柔的手抚摸着我,也让我觉得越跑越亮堂,让我觉得光明在前,希望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

我以前也是走过夜路的,但那时都是跟我的堂叔一起走的。我的堂叔叫姜兆言,我跟他一块儿走路时,他总是不时地催我,他说,绍亮,快走啊!我的兆言叔子身材魁梧,他甩开大步往前走,我总要紧跑慢赶才能赶得上他。他那时跟我一块儿上班,不过那一夜他有事早就跟我们老板请假了,因此,我才落单一个人走夜路。

也许是我只顾往前跑,我跑了好长时间都没跑到何兴村南边河流上的水泥桥,倒像是走到一片荒芜的草滩上。我看了一下手机(那时手机很贵,质量还不好,我的手机是妻子买给我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再过一个小时就会迟到了。

我意识到走过头了,便往回返。蜿蜒曲折的田塍上,枯萎的元麻兰草上凝结着寒夜悄然降临的繁霜,脚踩上去噗嗤噗嗤响,让我禁不住想起了妻子的笑声。

撒目看向路两边的田畴,麦苗长得刚刚能把田里的褐黄色的泥土遮住了,麦苗上也有夜降的寒霜,显出银绿的颜色。寒夜里的田野上没有虫鸣声,河坡路边的树上也没有宿鸟惊起,也许它们怕冷,对于作为不速之客的我的入侵,它们听而不闻,听之任之,它们懒得理睬我,对我目前的处境丝毫不予怜悯。

田野上倒是不时传来吱吱的声音,我看向甩手无边的田畴,在皎洁的月光下,我看不见有什么野兔子在奔跑。我知道,也不是什么野兔子,而是黄鼠狼,它们作为冬天的故事里的主角,在这寒冬腊月的夜里,它们以朔风和冷月作背景,以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冬天的麦田作为舞台,它们正粉墨登场,倾情上演出一台冬天里的春天的戏剧。

我又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遇到我想要看到的那座水泥桥,以前凭记忆应该是在一个田头河坡的一棵楝树过不多远就到的,可是那夜我却不论怎么走就是走不到。看来我不仅跑过了头,走了不少冤枉路,而且我还迷路了。

我焦灼起来,如果再找不到,我真的要迟到了。我决定狂奔到我们村南边的那条大路上,不能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走冤枉路上了。我必须走到村南边,再穿越到村子的北边,从村子后边河流上的一座蚌蜒桥上跨过去,然后到了河北边的蒋家村,再从蒋家村一直向西走,就到何兴村了,走得快的话,用不着半小时就到了。

说干就干,重新走回以前也曾经走过的老路,说不定在当时的情势下不能不说是一条最佳的选择。我着急着忙地往回狂奔,果然没多久,我就到了我们村南边的那条南北向的康庄大道上了。

我心里一喜,觉得好像回到了情人的怀抱里似的。我顾不上喜悦的心情的恣意蔓延,赶紧往村里走。路过家门口也不进家门,因为家里的窗户上不见一点灯光,可能家里人还在黑甜乡里呢。

我到了村后,跨过水泥桥,狂奔到蒋家村,再往西跑不多远,果然就到了在河边的何兴村碾米厂,用时不超过半小时。我气喘吁吁地对老板说,我没迟到吧?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在明亮的电灯光下,老板怜悯地看着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下一班吧。回去睡觉吧,到明天下午两点钟前到这儿上班。

我当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我对老板说,噢,对不起,我记错了。我说着,就又折回头不紧不慢地往家走。走到家,开开门进去后又把门关上。我走到我们的卧室里,拉亮灯,妻子在床上安静地睡觉呢。

我脱下衣服,刚钻进被窝里,妻子就醒了,她看见我,忙问,咋不上班了?我说,记错班次了,明天下午两点钟才轮到我们班。妻子忙搂过我说,我的宝贝,让为妻给你捂捂身子,冻坏了吧?我说,没有,还暖着呢!

图片发自简书App

附:作者真名姜广太,原籍江苏泰州市农村,现移居云南省玉溪市。漂泊边陲,浪迹天涯,常常回首瞭望故乡,烟云缭绕看不见,千水万山泪潸然,故园却在何处边。情郁于中,必发于外,往往不经意间就写成一些回眸故乡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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