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雅芳单纯地接纳了陷入了困境的丈夫 —— 没有责备,没有要求离婚时, —— 他差一点儿整天跪在她面前。
她甚至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想法:如果周佳楠没有输掉这笔钱,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多么的温柔,勇敢,善解人意。
但是当林雅芳好不容易找到了独特的 —— 尽管不是世界上最轻松的 —— 解决问题的方案时,周佳楠的爱和关心似乎消失了。
事实上,他没有禁止 —— 尽管作为合法丈夫,他在法律上拥有这项权力。但他不断地向雅芳强调,她在做一件傻事。为别的女人代孕孩子,违反人类的自然法则。而为欧阳菲菲代孕孩子 —— 那是双倍的疯狂。
“她是非常有钱的女士!” 周佳楠愤愤地说,“谁阻止她去中介机构了?那里的代孕母亲人满为患,她可以随意为自己选代孕妈妈!绝对满足她的要求:年龄,国籍,什么要求都行!她不需要介入我们的家庭,毁掉我们的一切!”
“佳楠,我们家什么都不会变,” 林雅芳温柔地规劝丈夫,“帮助别人,做件好事,然后,我们像过去一样生活。”
“这种事发生后我们永远也不能像过去一样生活!” 丈夫激动地喊道,“你,林雅芳,不是孵化器,不是保温瓶。你是活生生的人,承受不了这种怀孕!不是身体上,而是道德上你无法承受。”
“他也这样想,”她叹息一声,“那个大夫,赵晓璃,也说过这种话。”
尽管林雅芳自己暂时还不清楚:有什么特别可怕的?往身体里植入的是受精卵,不要求与别人的丈夫睡。在她身体里生长的孩子,从遗传基因上讲是别人的。也就是说她与他不会产生任何联系。是的,怀孕九个月,分娩,不适 —— 可是,住房会因此属于自己,难道这还不值得吗?
“为什么欧阳菲菲一定要你?!”周佳楠根本冷静不下来,“为什么她不去雇佣那些专门以此为生的女人?!”
很遗憾,林雅芳不能向周佳楠解释上次欧阳菲菲怀孕的事 —— 那次以悲剧告终。女友请求过不要说出她的秘密。但即使林雅芳试图向周佳楠解释,他仍然不会理解。他会说:你想,和一个代孕母亲不走运,就让她试试另一个!难道能说动一个感觉粗钝的男人去理解女人失去孩子时是多么绝望吗?!尤其是,当失去孩子不是由于她的过错。
“我要尽量不和佳楠讨论这件事。” 林雅芳决定。
当她忙着做检查的时候,没让丈夫知道。何必让他白白地受伤害呢?
在赵晓璃的高级医院里,验血不用像在区医院那样一定要在早八点到十点之间。任何时间都能做透视,找医师。在家里,总是可以解释说自己开会或参加学校的其他活动耽搁了。
林雅芳很可惜在医生那里花费了那么多时间,不过她安慰自己说:“别在意!这样整个预防性体检就完全是免费的了!”
尽管其中有许多要求林雅芳认为是愚蠢的。例如,要求她带来区儿科医生开立的关于她女儿周丽颖健康状况的证明。
“为什么!?”林雅芳惊讶地问。
“这是必要的,”赵晓璃叹了口气,“有许多儿童疾病与母亲怀孕直接相关。”
“您指的是什么?”
“假如说,你没有告诉我们,上一次怀孕期间你患有妊娠中毒 —— 即晚期中毒。 而在此之后,多达一半的孩子出生时体重不足,身材矮小,或患有神经病。 这将在儿科医生的证明中描述出来。”
“我没得过这种病!”
“我说的是假如。”
“我女儿是按时出生的,”林雅芳皱起眉头,“重3.2公斤,是健康的。况且,欧阳菲菲知道得很清楚。”
“恰恰是她要求坚持对您进行深入检查,”大夫耸了耸肩,加重了语气:“很遗憾,您和她,现在不是朋友。她 —— 是委托人。您—— 是执行人。请习惯您的新角色。”
“还有什么,” 林雅芳叹了口气。“需要让医生写一下,证明要提交给哪里吗?”
“不需要。但证明上一定要注明您分娩期间的特点,孩子出生时和出院时的重量,接种的全部疫苗,全部病史。”
区医院的儿科医生一定会打发她带着这样的咨询无止境地跑来跑去!
“或许... ... 我把女儿带到您的医疗中心做检查?你们有儿科医生吗?”
“不行,证明必须来自从出生起就给孩子做检查的医院。”
好吧,不得不再次虚构(最近,这种事变得越来越频繁!)。就说女儿要去英国参加秋季语言训练营,那儿一定要了解,她出生时体重多少,孕期状况如何。
“谁向您要求的?一派胡言?!” 开始时儿科医生气愤地问。
但看到一千元红包,立刻心平气和地说:
“但是,谁会明白他们呢,这些英国人。”
证明开出来了。林雅芳生气地想:“这一千元是不是该写到菲菲的账上?”
可是,她当然不好意思这样做了。
女友本来就付给她一大笔钱。欧阳菲菲自己坚持要给林雅芳作为考察过的人的酬金,不是三十万的标准费用,而是它的五倍。整整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或是二十五万美元!就和周佳楠需要支付的债务一样多。
此外,欧阳菲菲还答应:一旦怀孕成功,立即支付林雅芳预付款三十万元。尽管普通的代孕母亲在待产期间只拨出不多的补助金。酬金在孩子出生后,代孕母亲签署同意办理怀孕委托人是孩子父母的文件后支付。
“这是一般规则,但我们是好朋友,应该互相信任!” 欧阳菲菲信心满满地说。
“海东同意吗?”林雅芳担心地问。
“他完全不参与细节。海东的任务是付钱。嗯,还有 ——” 她神秘地眨眨眼,“什么时候告诉他,什么时候交出精子!”
林雅芳突然觉得非常反感。好像与一部科幻电影的某个商店相似:付了钱,交了生物细胞,过了九个月,收到了一个现成的孩子。
父亲会喜欢这种买来的孩子吗?
但是,听女友说,张海东也为妻子和她未来的怀孕担心。甚至专程到医院,请赵晓璃为使孩子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投入最大的力量。并且,希望孩子是健康的。他承诺给医生巨额奖励 —— 如果第一次就能取得成功的话。
“我相信,”林雅芳叹了口气,“但相反的概率还是抹不去。机会,你自己也知道,—— 只有百分之三十。”
“但我想,” 欧阳菲菲斩钉截铁地说,“机会应该更大!至少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
并且哀怨地补充道:
“要是再次失败,我简直活不下去了。”
“我也活不下去,”一个念头在林雅芳的脑海闪过,“如果最后我们不得不卖掉住房,搬到婆婆那里住的话。”
但是林雅芳看得出来,欧阳菲菲现在对她的问题和情感完全不感兴趣。好像切断了她们的心灵谈话,对生活对丈夫的共同话题。
不久前,女友还爱抱怨她疯狂地厌倦了这种守株待兔的日子,以及张海东毫无怨言地支付账单,却不能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她感到多么沉重... ... 现在,关于自己的情感欧阳菲菲一句也不对她讲。甚至在她的语气中开始出现了暴躁,专横的痕迹。
“看得出,赵晓璃是对的。我们不再是朋友,而是委托人和执行人。”
好吧,她准备尽力做好工作。不习惯,当然,也觉得怪异:卖的不是大脑,而是身体。但是,当你今天或是明天就要被从自己家里赶走时,你别无选择。
九月末,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来到了赵晓璃的医院。
负责挂号的美女,带着冬夏长青的笑容迎接了她:
“下午好,林女士!请在接待室坐一会儿!大概两秒钟!因为已经四点钟了,化验室关门了,但您别担心,在小手术室我们也可以取血,那儿消过毒,只是不得不换上住院服... ... ”
“在这儿取血也行。” 林雅芳笑道。
永远快乐的挂号员刺激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个整天忙忙碌碌,糊里糊涂,功课却没学好的学生。
快一点儿完事大吉好回家,否则,晚饭没做,山一样的练习本没批,女儿明天平生第一次二十以内加减法测试,她有时算错,应该陪她学一会儿。
林雅芳快步来到小手术室,习惯性地绾起袖子,把左手伸到护士面前。针敏捷地扎入胳膊肘处的血管... ... 突然,林雅芳感到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