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挑担,有个人是不能忘记的,他就是小镇上的挑水伯伯。
小镇老街除了有河外,十字街上还有一口公用的井,可以淘米洗菜,也可以自己担水回家。但也有挑水人,以满足没有壮劳力或者不善体力劳作者的家庭用水,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有一个大水缸的。挑水的人大家都叫他海侯。在我们小镇,男子被叫做侯的很多,有的索性就按排行取名,大侯二侯三侯,又上口,又等级分明,不过也有人家女孩被叫做侯的,比如八姐家里那么多姐姐,以此可以看出父母亲是多么希望再添一个男孩啊。海侯生于何年卒于何年大名是甚何方人氏对于我都是未知数,我就只记得他叫海侯。背有点弓,腿有点罗圈,这是常年挑水造成的吧,我见到他多是担着水,一只手扶着扁担前面挂桶的地方,一只手扶着后面,走路是有点侧着身子,有点像螃蟹在侧行的样子,但又是很有力量的样子。镇上通了自来水以后,我也见过他,还是弓着背,盘着腿,只是走起路来两只手是摆到后面的。
海侯每次把我们家担水,担好后,外婆就要叫她坐下来歇歇脚,抽上两口水烟。海侯的水烟管是挂在腰上的,随着走路轻微晃动。他就在桌边坐下,掏出水烟管,用我奉命取出的水烟和纸捻点烟,,如果天热,外婆还会给他喝水,或者切西瓜给他吃。全程无话。我使劲回想,但我实在记不起来他说过什么。当年真的很奇怪,他来加水完全不用沟通和预约,总是恰到好处。
天热以后,小镇上的男人都喜欢打赤膊,但海侯好像从不赤膊到人家家里,最少也要穿一件汗背心,塞在老式裤子的腰带里,背心和身上全是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可是,就这么一个木呐老实的伯伯,还常常被女人们拿来吓唬孩子,“再不听话,就让海侯把你挑走卖了”,诸如这样的话,大概是海侯棱角分明的脸和使不完的力气,让孩子容易相信海侯伯伯是个“坏人”吧。
90年代初,镇上通了自来水,海侯的担水生意就迅速衰落了。我也是因为读书和工作,很少再见到他了。听说之后他就在人家的红白喜事上帮忙。我只是偶尔遇到过他一次,还是弓着背,盘着腿,两只手甩在后面,越发显得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