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的分享有一个主题,叫做“用艺术救自己”。为什么会想跟大家分享这件事呢,我先从我和艺术与人生这门课的故事讲起。在宗教、哲学、艺术这三个领域中,于我而言,宗教太过神秘遥远,哲学稍显艰涩高深,而艺术寓于生活中,是我能找到离我最近的,对我来说似乎是接触的门槛最低的家园。
所以我选择了把艺术作为自己的专业,但很久以来,我对艺术怀有一种朴素的认知,我觉得在自然中、艺术作品中感受到舒适、愉悦,收获到让我浑身发麻或是热泪盈眶的体验便是对艺术美的欣赏,同时,它对我人生的影响也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总的来说,从前的我对艺术的认知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对如何从欣赏者的身份转而变为艺术的创造者也充满困惑。所以当我看到这门课的名字,艺术与人生,我对它是抱有很高期待的,但现在看来,我在咱们这门课上的体验远远超出我的期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门课让我学会了,如何用艺术救自己。在上课之前,我以为我需要学习更多的理论,才能更好地创造美,我以为这门课是从老师的思想光辉中汲取那么一些星点以寻求启发。但实则在这门课上,朱老师教会了我两件很重要的事,其一是,学会如何欣赏美已然是人生的重要命题,如果能学会怎样欣赏美,那一定不会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就算是创造者,也无法脱离欣赏而空谈创造。其二,欣赏美这件事是需要身体力行的,即使是朱老师抑或宗白华、朱光潜这样的大师也无法让你坐在方寸之间就收获完满的美的体验。
欣赏美这件事不仅需要阅读,更需要行走,这行走也不是单纯的走马观花,而是用心去体验。钱穆先生曾说过:“读书当一意在书,游山水当一意在山水。乘兴所至,心无旁及。读书游山,用功皆在一心。能知读书之亦如游山,则读书自有大乐趣,亦自有大进步。否则认读书是吃苦,游山是享乐,则两者失之矣。”不能把欣赏美全然寄托在书籍中,坐井观天;亦不能缺乏理论指导而一味四处行走,那便是盲人摸象。这就是我对用艺术救自己这件事的第一重感悟。养成读书的习惯是要在学问中寻出一种兴趣,而行走的习惯便是要学会在行走中去欣赏。
在行走中欣赏是无比重要的,这是行走的意义所在。在朱光潜先生的理论中,欣赏需要强烈的感受力,感受也可以说是一种领略,所谓领略,便是一种趣味,如果能处处领略到趣味的人觉不至于岑寂,也决不至于烦闷。我对用艺术救自己这件事的第二层拙见,想要用艺术救自己,我们应首先在阅读和行走中去探寻欣赏的方法。
于我而言,我们不仅应处处欣赏到美,更应时时欣赏到美。这是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境界。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分享给大家我一次夜游西湖的经历。生活在杭州,我们不乏去西湖游玩的机会,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过不同时候的西湖,在有雾的清晨,西湖的美是朦胧婉约,“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在清朗的白天,西湖的美是清澈明媚,“天光云影共徘徊”的;在傍晚落日之时,西湖的美是斑斓耀眼,“半江瑟瑟半江红”的。但是在深夜时,从凌晨直至拂晓,西湖是那样的优雅静谧,深不见底的黑,富于变化的黑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在破晓之时,一道充满力量的光芒刺破微微泛白的天空,这样的美又是如此震摄心灵。此时我和朋友在湖边静静坐着,我们对美的感知与西湖神秘面庞的共同交织,形成一首节奏多变的交响曲,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再从空间上讲,在初探西湖时,我可能数次都只从银泰步行街附近去欣赏西湖,那时西湖对我而言是索然无味的,但是一步步走近,一步步了解才知道欣赏西湖有那么多不同的视点,不仅南线北线的景观相差甚远,在凤凰山上鸟瞰西湖全景与坐上苏堤旁的摇橹船身处其中的美也是不同的。欣赏的距离、观点的不同造就了美的多面性。《易经》里有这么一句话:“无往不复,天地际也”,晋代大诗人陶渊明也有诗云:“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我们似乎也该学学古贤人用“俯仰自得”的精神来欣赏宇宙,而跃入大自然的节奏里去“游心太玄”。西湖的美同世界上一切美丽的事物一样,在时空维度上,本身就是充满魅力的。
但是西湖于我们的重要性决不仅于此,杭州博物馆一次关于南宋临安城的大展中写了这样一句话“西湖是生活必需品,也是精神必需品”,它在生活中的重要性我们姑且放在一边,单论它“精神必需品”的名头,我们从西湖的历史中可窥见一二。浙江大学竺可桢校长在《西湖形成的原因》中讲:"西湖若没有人工的浚掘,一定要受天然的淘汰。现在我们尚能徜徉湖中,领略胜景,亦是人定胜天的一个证据了。"白居易、苏东坡、杨孟瑛等等,正是这些我们熟知或陌生的名字造就了西湖的故事,才有了苏堤白堤,有了断桥残雪,有了南屏晚钟柳浪闻莺。也就构成了西湖的人文之美、历史之美。以此为例,在欣赏美的过程中,我们赞叹于自然的壮美,但不可忽视其中蕴含的人文精神。这是西湖之美的底蕴,也这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真正的大美所在。西湖的美实在无法穷尽,自然的意趣也实在无法穷尽,人类的想象力更加无法穷尽,若万事皆探得清虚实边界,那这世界也便索然无趣了。我想这就是美的趣味所在,也是美能自救的奥义所在。
上面我分享了一些我对审美方法的感受,最后我想和大家探讨一下审美的门槛,我认为,审美不是完全没有门槛的,能否去探寻一种适当的审美观念,以让自己的精神家园更加足满,是在疫情严峻的当下更好地拯救自己的内心世界的重要条件。下面我分享给大家一些我在阅读之中收集到的各派学者对欣赏美之观念的理论,希望能给大家提供一些参照。
蔡仪认为,美并不像镜子照物般地简单直接,还应该有一个中介,这就是美的观念。也是我们欣赏美的门槛之一。作为欣赏者或创造者如果在“象”的方面不能抓住事物具有本质特征的形象,或者是在“意”(思想性、品格)的方面丑恶低下,则描写的事物必是拙劣的或丑恶的;如果在“正确的思想原则的指导下,走上正当的途径,并有相应的艺术修养和艺术态度,能恰好描写形象的本质特征,使创造的艺术形象能符合于形象思维的逻辑规律,也就是使意象的发展达到典型化的高度,就创造了符合于美的规律的形象。”简单地说,既能鲜明突出地反映事物的现象,又能充分地体现事物的本质, 这样的意象在蔡仪看来就是典型意象,而典型意象就是美的观念。
康德为审美划分出一个单独的领域,即人类心意里的一个特殊状态,叫做“情绪”,他认为审美是一种愉快的感受,是纯粹的静观,照他的意见,在纯粹美感里,不应渗进任何愿望、任何需要、任何意志活动。他说:“一个关于美的判断”即使渗入极微小的利害关系,都具有强烈的党派性,他就绝不是纯鉴赏判断。”
我私以为这个理论和朱光潜先生的多元宇宙论在一定程度上是不谋而合的,他认为美术的宇宙是独立的,美的标准既不是是非,也不是善恶,只是美丑,美术宇宙有其独立性,无法用道德的宇宙或是政治的宇宙的标准去衡量。三岛由纪夫的小说《金阁寺》里,僧人徒林养贤瞻仰金阁寺的美到了嫉妒的程度,于是放火烧掉了整座寺庙。我们就很难去评判这件事道德层面上的是非善恶,这只是基于个人对美的不同理解而选择的不同态度之一。
转而谈及我目前所认为的美,是一种不掺杂任何欲望的镇静的观照,是一种不抱期待的命运般出现在生命中的际遇,是一种镇静不攀缘的美。释迦牟尼在菩提树阴静坐而证道,古今伟人居乱世中而丝毫不觉仓皇,便是能领略到静中趣味,静中之美。只要静下来,慢慢走,去欣赏,便能走在探寻美的真谛的路上,在静穆的观照中探寻飞跃的生命,体会到内心深处的灿烂,似乎不失为一种对自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