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盛夏的六月。当我无数次行走于乡村之间,每每,依然被随处生长的芭茅草所震撼。
诚然,它们在葱绿的夏日中,有说不出的柔和与蓬勃,象是一幅至纯至美的画图,勾勒出一种脱离人间烟火的意境。它们在夏风中起伏的样子,让人仿佛看见了江边的芦苇,此时芦花盛开,如漫天飞雪。
面对乡村芭茅草盛开着的花穂,我不由的在脑海中也有这样波澜壮阔的景象,并由此铺展更丰富生动的画面:落日余辉下,一叶小舟咿呀呀地摇进了无垠的芦苇荡中,船浆划破水面之处,如金似血的波浪上跳跃着瑰丽的霞光......
我究竟从什么时候才发现,乡村的芭茅草竟然如此的摄人心魄?以前似乎没有觉察,是因为自己的未曾留意,还是芭茅草当时并不旺盛?但现在它们确实生长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盛开着如同芦苇的花,远远的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象是一团团银灰色的云朵,浅浅地飘浮,极尽美丽。
只是在美丽的同时,在这寂静的旷野之中,我忽然又感到一丝凄凉。是的,此刻的乡村太寂静,寂静的只剩下我一个人,骑着单车,在平坦宽阔的银白色的乡村道路上,在无边的芭茅草中间,带着自己的灵魂一路奔跑。
这就是我看到乡村如此茂盛的芭茅草,思绪忽然飘忽起的一丝丝悲哀。而且这悲哀,象这芭茅草抽出的杆,无数根光洁的杆,齐齐地指向天空。乡村的芭茅草,你为何生长得这般的茂盛?以至于我在乡村的道路上行走,不得不用手轻轻撇开你柔软如貂尾的花穗,不得不用手轻轻拂去你锋利如碧剑的宽叶?
往年,乡村里的芭茅草,来不及生长这样的茂盛,就被乡亲们手起刀落,唰唰地割倒在路旁,接受阳光的炙烤。才过几天,宽阔的芭茅叶变黄变硬了,脚踩上面,嘎嘎脆响。六月的乡亲们农事渐少,戴上个手套,坐在路边,悠闲地扎着茅草把子。待有两捆的模样,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打成捆,拿起尖担,利索地扑哧插入,轻巧地担起,极好的做饭柴火就在乡亲们的肩上悠悠地颤呀颤。
乡亲们彼此似乎有个约定,那就是芭茅草不可以割刈殆尽,留下些许,等它们的穗花长熟穗杆长黄了,一一细细抽出,集中一起带回家,做成精致的扫帚。芭茅草穗杆做成的扫帚可好了,柄光滑,不碍手;帚叶轻巧,去尘无痕,用起来不费一丁点的劲。
是的,乡村的芭茅草生长得之所以如此的铺天盖地,是因为这些年,乡亲们对于它们的宽容与放纵。或许,芭茅草已渐渐远离了他们的生活,不需要,任其狂野生长呗。还或许,是留守乡村里的乡亲们不多了,他们有的已经老去,有的,随着城镇化,远离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自然而然,他们更远离了乡村中这毫不起眼的芭茅草。
但是芭茅草不会老去,更不会离开乡村,它们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默守在这里,在泥土中,在山风中,安静地,寂寞地,生长再生长。它们没有选择,更无奢求,静静地包围着日趋没落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