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的一个晚上,那是一个连续工作了七天,每天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的晚上,我完成这一天的工作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天路灯无力地亮着,迎面驶来的汽车灯光或明或暗,街道两边的万家灯火在暗夜里闪烁,我忽然想起来,春天来了,街道两边做行道树的海棠花定然已开满枝头。
这几天一直忙碌,竟然不记得,在早晨来上班的路上看一看海棠花开的样子。每年春天,那粉红的云霞如梦如幻地开满枝头,穿行在这条路上,我每每会有梦境般的感觉。
这条路是我每天上班来来回回的必经之路,是这个城市里我最爱的路,我穿过这条街去工作,又越过这条街回家,在路上我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然而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沮丧,我居然忘记三月是花开的季节,是我最爱的季节,那句诗是我的最爱:烟花三月下扬州。
我一直想去扬州,但很多年过去了,我终究还是没有去过扬州。
我在上海读大学时,那个来自扬州的活泼的开朗的唱歌很好听的女孩总跟我们说扬州话:韭菜炒大葱,怪古隆嘀咚。
那天,大学同学群里传来消息,几天前,她出车祸离世了。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爱唱歌的姑娘,抑郁症折磨了她很多年。
看到这个消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好无助,生命如此脆弱,一眨眼就碎了一地。
回到家,我在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瓶云南红。上楼回家,没有喝红酒的高脚杯,我用平常喝咖啡的咖啡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在阳台上,没有开灯,看着城市上空灰暗的夜空。
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空中只有无边无际的虚空。
我们自虚无中来,往虚无中去。每一个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奔向死亡。然而在这向死而生的过程中,生命是如此短暂、如此珍贵、如此美丽。
我在夜色中检视自己:如果今天是你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天,你会不留遗憾地含笑离去吗?
回答是否定的。
人到中年,父母年迈,儿女年幼,不要说死,病都不敢生。
感觉自己就像一头推磨的驴,被生活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一刻不停地转着圈。也许有一天,腿一软,再也站不起来,再也看不见开满海棠花的路,再也看不见城市黯淡无光的星空。
尽在掌握,不过是我虚妄的执念。
忽然想起我大学时候爱写诗,我自己最爱的一句:邻家女儿的笑,如流水。
文字之于我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年少时的我用它去爱、去挥霍,后来的我用它来安慰,用它来疗伤。
再后来,我戒了写字。人生的艰难与坎坷,让文字成了一种奢侈。
看着灰蒙蒙的夜空,我忽然有了写字的冲动,于是,我开始用我手机里记事用的软件写作:
午夜
推开窗
听见
心碎的声音
划破星空
写作不仅仅是我年少时的梦想,我用它来同自己和解,同这个世界和解。
我重新拾起那些破碎的青春岁月,重新构建那些遗落的梦境,留住那些转瞬即逝的爱与温情。
借助文字,我们创造了一个平行世界,安放我们自由而无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