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下午,我和妻子在外面散步,经过一片农田,不经意间看到了长在田埂边上的地菜子,每一株都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有米粒那么大,如点点繁星,这让我突然想起,马上就是三月三了,要呷地菜子煮蛋了,便微笑着对妻子说:“快三月三了,我们扯些地菜子回去煮蛋吧。”
妻子嫣然一笑,弯下腰,开始扯地菜子;我也蹲了下去,跟着妻子一起扯。
“东风消尽门前雪,又见墙阴荠菜生。”地菜子的学名叫荠菜,是一种长在荒地中的野菜,营养价值很高。地菜子煮蛋的通常做法是把地菜子扯回来清洗干净,然后把鸡蛋加冷水放在锅里煮熟,等鸡蛋煮熟后,捞出来去掉壳;然后在锅里加冷水,把水烧开,放入姜片、地菜子,大约12分钟后,再放入红枣煮上几分钟。 少许冷却后,将一到两个鸡蛋及少量红枣捞到碗里,再舀入适量的地菜子汤,就可以吃了。
我儿子是农历三月四日出生的,每年的三月三,妻子就会从外面扯来大把的地菜子,我欣喜地说:“儿子明天过生日了呀。”
“亏你还记得呢,我还以为你忙得连儿子的生日也忘了。”妻子一脸娇嗔地说。
我很实诚地说:“我一看到你扯的地菜子就会想起啊。”
后来儿子长大了,去外地求学了,大一那年的三月三,妻子照例从外面扯回了大把的地菜子,煮了一锅的地菜子煮蛋。
当我端着热气腾腾的地菜子煮蛋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妻子就开始念叨:“你就顾着自己呷,也不晓得威威他们学校有地菜子煮蛋呷么?”
我知道妻子是想儿子了,就一个劲地安慰她:“很多地方都有三月三呷地菜子煮蛋的这个习俗,威威学校应该有呷吧,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妻子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喜滋滋地说:“你不用打了,是威威的电话。”
儿子在电话那头说:“妈妈,我想呷地菜子煮蛋了。”
妻子一时无语,愣了一会儿后,哽咽着说:“那我吹一吹,你闻一闻呀。”
妻子一边打电话,一边吹着碗里的地菜子煮蛋。
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妻儿的这一举动,令我砰然心动,我在想,人同此心,情同此理,我儿子在三月三时就想呷地菜子煮蛋,别人家的孩子不也想吗?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
等妻子和儿子通完电话,我看了看妻子,堆着笑说:“家里应该还有地菜子和鸡蛋吧!”
“你吃两个还少了呀?”妻子先是不解,后又补充说,“多的是呢!”
我嗫嚅着说:“我想送点给楼栋的青年住户吃。”
“要得呢,那我现在就去煮,你等下趁热送给他们呷去啊。”妻子边说边往厨房里走。
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时候过生日时母亲打的荷包蛋。那时,我的家乡很穷,有“一年三个宝”的说法,也就是说,对小孩来说,只有过生日才能吃上蛋,只有过尝新节和过年才能吃上肉,平日是很难吃到荤腥的。因此,每当过生日时,只要能吃到母亲打的荷包蛋,就开心极了。我转念一想,现在大家生活都好了,各种好吃的都有,一个蛋不一定稀罕了,就打起了退堂鼓:“现在的孩子吃肉吃蛋都吃腻了,不一定喜欢吃的,我看还是别煮了吧。”
“你呀,还真是不懂,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喜欢吃的。”妻子笑盈盈地说。
见妻子说得这么肯定,我很纳闷地问:“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喜欢吃。”
“三月三呷地菜子煮蛋,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每年的这一天,有哪个做母亲的不煮地菜子鸡蛋呀,他们从小就是这么呷过来的,现在出门在外,突然呷不到了,能不想吗?”妻子目光荧荧地说。
我心里在想,看来,还是做母亲的了解孩子的心呀!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端着妻子煮的地菜子蛋一到青年公寓门口,就听到里头有鼻子尖的青年人在喊:“我的个妈呀,我好像闻到地菜子的香味了。”
有人不以为然地说:“愚人节还没到呢,你想骗谁啊!”
先前那个青年唆了唆鼻子,很肯定地说:“真的呢!不信,你们闻闻。”
等我推开门,端着一大盆地菜子煮蛋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里头立即欢呼雀跃起来。
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吃得一个都不剩,就连盆里的汤也喝得一干二净了,我就在想,看来,有些传统是长在骨子里的,有些记忆是终生难忘的,有些味道是永远不会消退的。
“城雪初消荠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对长沙人来说,无论身在何处,身居何位,每逢三月三,都会想起家乡的地菜子煮蛋,回味起妈妈的味道。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在长沙,无论你走进哪一家,无论你来自何处,每逢三月三,热情好客的主人都会给你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地菜子煮蛋,令你齿颊留香。
从此,每年的三月三,我都会给旁边青年公寓的孩子煮上一大盆的地菜子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