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一天天长大,对新家的要求也日渐迫切起来。这早在父亲的计划当中的,批房基地,起石头,家中一次一次的用人,经过三年的筹备,一座新的院落拔地而起,在老家一条线之下,叫做“西沟”的沟里,和老宅遥相呼应。
农村盖房全依仗于石材,就地取材,坚固耐用,为数不多的砖,是其中的点缀品。新房堂屋一扯六间,中间打开厚厚的界墙,却有一道小门通过,不用时垒上,作墙柜之用。三间的东西堂屋,各在东西两头,界出一间做卧室用,其余两间作客厅使用。顶部都是木质的梁,木质的檩椽,椽上摆上密密匝匝的杉板,再蹭上一层厚厚的麦秸泥,其上是灰、石子捶成的晒坪,晒坪的四周有石头垒起的裙墙,被大石板覆盖着。
九岁的时候,我们一家六口搬离了老宅,来到了我们的第二个家,新门新家新墙新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在新房里跑来跑去,兴奋的大声喊叫着。我们是第一家占据那片土地的人家,春天四周是绿油油的麦田,黄澄澄的油菜花,置身其中,疑作是:杏花村里旧生涯,瘦竹疏梅处士家。深耕浅种收成罢。酒新刍鱼旋打,有鸡豚竹笋藤花。客到家常饭,僧来谷雨茶;入夏时节,四周鸣虫一片,油玲在低唱,蟋蟀在弹琴,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听取蛙声一片,玉米香里说丰年;秋天一片金黄一片火红,黄澄澄的玉米棒堆满晒坪,红通通的柿子挂满枝头,天高云淡,天空碧蓝如洗,空旷瞭远,大雁一字南飞,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万籁俱寂,大雪降临,原野白雪皑皑,红妆素裹,分外妖娆。世间万物,皆可入怀入耳入眼,新家成了我洞察世界的一个窗口。
继承在老家的优秀传统,父亲在南墙根给我们建造了几个兔窝,每天放学后,我们就急急忙忙的赶回家,兴致勃勃的跑到田地里、山坡上剜草,兔兔伴随着我们成长的脚步,丰盈着幼小的心灵。在西屋的地基上,我也开辟了自己的“植物园”,向日葵成为第一批入驻的对象,付出着耕锄浇水的喜悦,伴随着芽孢、幼苗、开花、结果的历程,见证着向日葵的生长习性。
院落中,夏天来临的时候,葱绿一片,是一个“植物王国”。豆秧南瓜秧丝瓜秧滋生蔓长,黄色白色的生命花摇摇曳曳,绽放其间,红红的西红柿一个挨着一个,信手摘下任我品尝,肥胖的黄蜂慵懒的伏在南瓜花上,睡着午觉。母鸡在悠闲的跺着步,游弋其间,老公鸡却在一旁瞌睡的打着盹。
记得新房刚盖成的时节,父亲带我先到新房住,嗜睡的我一觉醒来,父亲却还是没有从村上归来,四周虫鸣一片,泰然处之,我却没有害怕,应视为生命中的壮观了。
西沟处在低洼处,是水流的必经之地。依稀是我十岁左右的光景,父亲出外干活,暑期大雨倾盆,一连十几天都在阴雨霏霏笼罩之下,地基走翘,屋顶漏雨,水路发河,母亲和我们几个,终日处在满心的忧虑之中。父亲归来之际,云开雾散,一场自然和心理上的“浩劫”遂宣告终结。
家乡十年九旱,井是家家户户必备的选择。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困扰之后,全家老小一起上,同心戮力,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我们打成水井一口,解决了吃水问题。雨水季节,疏通水路,引水入井,成为储水的重要途径。
每天我都要吃好饭、喝好水,从这里出发,到村小去上学,在路上大声的喊着:刀不磨要生锈,水不流要发臭,人不学要落后的句子,砥砺自己前行。中午回到家吃饭,下午上学,晚上回到家做作业、睡觉。就这样,我在第二个老家走过了五年的时光,由天真烂漫的童年,走向了渐谙世事的少年。
随着陪房东屋西屋的建成,大哥娶妻生子了。接着,二哥的婚事也进入了预备状态,我们家的第三个宅子也处于“在建”之中,我已经是一名在乡中上学的初中生了。
多少年之后,我分到了第二座老宅的东堂屋和那口水井,是我继承父亲老产所在。这次回来,修整屋顶,是要重点处理的。每一处老宅都是我生命当中的一部分,它是我记忆中的一朵朵小花,串联起我成长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