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毕业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和谁基本上都没联系过,一条微信也没有发过。仅有几个还留在县里的朋友,也没有约出来见面。每次姐夫来家里,都说要我跟他去玩两天,我说不要了,好麻烦。后来有一次我去他家,他和同事好像有急事,但又不好放我一个人。
“走,包了车去武都”
“不要了吧,我去上网就行了”
“上网有啥意思,很快的,最迟晚上八点就回来了”
“好”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个人坐上了去武都的车。师傅很年轻,是姐夫一起的朋友,好像中午联系他的时候,他还在睡觉。这会儿开起车来,精神头还不错,毕竟有钱赚。
去武都虽然刚刚通了高速,但还是需要走两个多小时。我看着他高速上自如的变档,心想拿到驾照一年的我什么时候能开的这么自由。
师傅很健谈,他们三个人聊天,基本上他说的能占一半。他说有人说话已经很好了,以前跑兰州的单趟,晚上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没人说话挺危险的,那个时候他就放几首歌跟着唱,越唱越清醒,唱着唱着差不多就快到了。我没法脑补那画面,毕竟我一个人在浴室都不好意思唱歌。
到了武都收费站,我是被他的歌声叫醒的。我心服,果然是越唱让人越清醒。过了收费站他跟我们说起他以前的一件事。那时候他载着几个朋友也是去武都,到了收费站这儿缴过路费时,坐在副驾驶上那位转头看了一眼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据说就跟一见钟情了差不多。
“那女的是真漂亮”师傅也跟我们感叹。
当时缴费的时候,副驾驶那位就喊着要电话号码,怎料那女的没给。出了收费站后,车里几个人一顿合计。尤其是事主,觉得不行,非要到不可。就在前面找个地方掉头,出去再回来。就这样,他们过了三次收费站,缴了三次费,连那女的都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好笑,最后给了他们电话号码。
“回头值吗,人家还是不给怎么办”我好奇。
“赚了啊,那人过了段时间就把人家约出来了”师傅说起这事也显得挺兴奋。
我还在想,就听见他接着说。
“哎~~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02.上
那年年底我去了兰州,因为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投了几份简历有了回应,就动身北上了。我穿着那件大了一个号的白色羽绒服,这稍微能让我看起来精神点。
那段时间我一直住在我哥宿舍里,那也是我第一次去他们学校,小小的,感觉还没有我们学校一个湖大。但是不容易迷路,走哪儿都近。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面试,我走在路上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说比较中肯点,有一次就因为说话偷鸡,后来想想连自己都脸红。有想不通的地方就猛抽一口烟,那是冬天,呼出的气和烟,我像是一个移动的烟囱。
我走路有个习惯,喜欢看两边都是什么店铺,不管为了认路还好还是好奇。当我的脚突然被卡主,一个硬的东西撞我脸上,我躺倒的时候。
“我他妈有生之年竟然在人行道被车撞了”我心想。
我听见“哎呦 哎呦”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站了起来,其他都还好,就是脚很痛。甚至脸都没着急管(哼,搞笑,大一我的脸在塑胶跑道上擦过去都没事)。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我旁边,弯腰看着我,手很轻的搭在我胳膊上。我什么话都不想说,就是疼。
“哎,来你先坐车上坐车上”那师傅看起来很着急。
我坐在副驾驶,才开始打量起他来,那人穿的衣服,我就在我爸年轻时候拍的照片里见过,头发有点枯黄。皱着眉头一个劲的问着“你怎么样”。撞我的是个面包车。一阵阵的痛感让我将注意力放到脚上。
“走,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说话
“肿成这样你活动活动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没说话
“你看,我这事,我在倒车真没注意”
我还是没理他,从车上下来一跛一跛的向前走。他跟了几步一直在问“你没事吧”。
我摆了下手。
“额,你走你的吧,我没事,你不用管”
“谢谢昂”他终于站定不跟了。
我在想我刚刚应该五百块应该还是能讹到的吧,还有他说谢谢应该是真心的吧,不是那种捡了便宜的心情吧。
下
没走几步我就不争气的泪崩了。我也想不出原因,好像有个什么指挥着我说“哭一下把,不然都对不起你刚刚的事”。
好歹我还知道今天还要去面试。我在路边打了辆车。
“师傅,找个最近的药店,别太远”
“喏,前面那个路口拐个弯就不是”
好嘛。听口气我觉得这人以为我在消遣他呢。
“我刚刚被车撞了,这儿我不熟,我还有事”
“撞哪儿呢?直接去医院啊”
“刚刚不是说了我有事嘛”
“撞你的人跑了?”
“没,我让那人走了”我估计这会儿回头应该还能看见。
“你这人...”好像是听到了好笑又挺蠢的事。
红灯跳到绿灯,师傅轻轻一脚油。
下车我递给师傅十块钱,我等着找钱,师傅先递过来一根烟。
“来,止疼”说着话的时候连自己都笑了。
我拿着找零,“咝咝”吸着气。我要买的贴膏药是叫狗皮膏药把。
03.
在兰州差不多待了一个月的时候,每天中午上班,晚上九点多再回来。每天的任务在最后一趟公交车到来之前必须结束,当然,肯定有例外。
我沿着记住的店铺一直走到金昌南路才停下来打车,很快就有一辆车开过来。
“欢迎乘坐......请上车系好安全带”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就这么两句。
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后面还坐着一对情侣。师傅刚刚的欢迎像是车门打开后的自然反应,应该每天要说好多遍,虽然有一种很机械的感觉,而且已经晚上了,但是声音依旧洪亮。师傅普通话也说的标准,我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兰州本地人。
“师傅,去仁济医院昂”
“哎,好。”
我已经像往常一样,插上耳机听听情歌,或者一路上发呆。然后就听见师傅说。
“你这么晚这是去割包皮啊?”
“师傅,你怎么这么问!!!”我已经听见坐在后面的情侣笑了起来。
“哦呦,去仁济医院十个人有七个去割包皮的。那公交车,一车的人到了那儿基本都下光了”
我不想一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表情,他说话时的一脸正常,我觉得需要认真解释下。
“医院对面有个学校,我要去那里”
“还有学校?这个我不太清楚”他哦了半天才慢悠悠说道。
我说你到了我指给你你就知道了,便转过头去,希望他能意会我的动作。
“哎,我孩子小的时候我就带他去割了,我年轻时也割过,但是那太晚了,像这事儿,就得趁早,拖得久了对以后的生活不好......”
“师傅,你知道的太多了吧”那时我已经一脸懵逼,后面的情侣也早在后面的路口下了车。
“这事就怕自己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才晚了,我...”
“哎,停停,到了”
“欢迎乘坐......欢迎下次光临”
我打开车门,又是机械又洪亮的声音传来,我看了眼他,他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我说师傅啊,我也晚了”
04.
我记得有一年,忘了是暑假还是寒假,我坐了28小时的火车,完了后又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直到晚上终于到了县里的汽车站。
走回去是一点不想的,晚上的车站有很多电动三轮车。我拉着箱子走过去。
“师傅,去东台多少钱”
“五块”
“你这贵了吧,三块走不走”
“三块不走,你看看这会儿谁三块走,坐不坐”
“你这我还不如打车去”
“那你去打啊”
很明显不欢而散,我背着包,拉着箱子向前走了一段。在看不到那人的地方,我站在路边继续等。不一会儿就过来一辆,我喊了一声“黄包~”。
我想起来了,那是寒假。师傅走近时,大概四十多岁,身上的棉袄裹的很紧,佝偻的着腰坐在车座上,右手慢慢捏住刹车,车稳稳的停在我旁边。
“去东台几块”
“给三块吧”
说完师傅一笑,我估计刚刚的事他也在旁边看见。
“刚刚有个人你说,这又不是半夜,他竟然要我五块”
“五块刚好打个车,你说对不对”
“......”
我坐在车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师傅静静地听着,因为蓄电池用到晚上差不多就没电了,他一脚一脚踩着踏板。这场景好像受了气之后,碰到一个能信赖的人,然后毫无顾忌的吐槽自己的遭遇。
小县城不管去哪儿都不远。下车后我给了师傅五块,大晚上的师傅掏出整理好的厚厚一叠零钱,凑到眼前,细心数着一块的。
“不用找了,你也早点回吧”
说完飞也似的拉着箱子跑掉了,我估计留下师傅一脸懵逼“脑子进水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