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一人,于己身有莫大的影响,便会自然惦挂着他的近况。生活嚷闹恬静之间,岁月婆娑、韶华易逝,闲暇之余,更倍觉所身受这类导师朋友的影响是多么可贵,能够跟着他们修行清寒雅致般的处世格调何其幸哉。左院长便是一位于我影响深远的导师,前些阵子他到龄退休,当下笃定要写篇文章,一则向其致敬,献上我诚挚的敬仰之情;二来也是给自己给日后美好的回忆增添些素材。惭愧的是,因懒惰等负能量所累,近两月却未能如愿稿成。若是其他的文章,或许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地付之以“工作太忙”为由放弃了。然则关于左院的这篇文章却万万不能不写,没写成的这段日子里,心事难消,夜不能寐,既然是一座翻不过绕不开的高山,便痛下决心即刻完成它。期间无序粗拙的文字,短浅的见解,还望诸位见谅。
2012年二月份,春节刚过,人们都还沉浸在浓郁的过节氛围之中。收到通知,要去新单位羊寨报到。晚上辗转反侧一夜失眠,想着明天到新单位该说哪些问候语,冒出会遇到什么样的领导之类的好奇。第二日的早晨艳阳高照,坐在车上的我却异常紧张,脑海里胡思乱想冒出了《神雕侠侣》郭靖送杨过赴武当山全真教拜师的画面,郭靖走后、杨过便被赵志敬之徒百般刁难。到了那,才发现人的想象力真丰富,迎接我的,没有天花乱坠般的问候语,没有隆重庄严仪式感很强的自我介绍,当然也没有赵志敬们,有的只是平淡如常,领导同事们视我如透明人般一样照常工作。
过了三个月,五月底的下午,我一如既往地在收费处上班,突然大厅里发现很多一手领着公文包,一手打着电话的人,都是来医院结账的,我们现任院长到龄了。来去匆匆,声音嘈杂,忙乱不堪,没见过市面的我有种看电视剧深夜里皇帝驾崩时的感觉。
下班时,院内钱主任吩咐我晚点下班,有件事需要我帮忙,钱二爷平日待我如自家弟一般,我自然一口应允。原来是他要和我一起帮忙新来的院长搬家,我们便一起去了陈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左院长,他待人极其亲切随和,问候别人家常事务的时候无不闪烁着将心比心般的温情,示人以如沐春风之感。陈集宿舍一看便很有年代感,水池旁的青苔,计划经济年代的建筑典型的红砖青瓦,凹凸不平的碎砖路,无不体现着它的年纪。但是左院家里却卫生整洁,家俱摆放有序。他房间里有很多医学和文艺方面的书,一些字画,还有口琴二胡等乐器。俨然是一个有别于常,兴趣广泛、善独居乐沉思的人。
随后,单位便进入了新纪元——“左院时代”,他谈吐之间透露着深邃与睿智,比如开会说话,很多领导在贯彻文件精神时都是照本宣科、千篇一律,他不尽然,在自己对文字材料的理解基础之上进行提炼,所以常常妙语如珠、引人入胜,我便是为他信手拈来的旁征博引所深深折服,看似自然不露痕迹实则是日复一日累积的用功至深的结果。
还需要大书特书一番的便是左院那高明且特有的处世之道,非常善于拉近与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寥寥数语便能将初见时的尴尬冷点破除、一下子让氛围热络起来。我们单位药房同事有个10岁左右的小儿子糖糖,他平时就反应快、嘴甜,惹人喜爱。一日,外面正下着磅礴大雨,左院站在门口等候着驾驶员,糖糖一看院长在门口没有伞,唰的一声从药房跑出去把爸爸的伞拿给左院“左爹,伞借您”,真可谓是得童心者得天下啊。
我脑海里时常冒出这个场景,因为画面很美。十一月秋,左院亲自带我们到辖区内果林村开展重点人群免费健康体检工作,果林村在黄河古道旁,夕阳西下,放眼望去,树木繁茂层林尽染,潺潺流水映着点点金光,田野麦芒、连绵其间。恰巧,村里面的大喇叭响起了张明敏的《垄上行》,悠扬的旋律,贴切的歌词与当下的景色浑然一体,“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季节讴歌。我从乡间走过,总有不少收获。田里稻穗飘香,农夫忙收割,微笑在脸上闪烁。蓝天多辽阔,点缀着白云几朵。青山不寂寞,有小河潺潺流过”。
我与我爱人是15年年底认识的,没过多久我们就和左院一起吃个饭,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餐后回家的路上我爱人对我说,“我终于晓得你的那一套和谁学的了。”我不禁一笑,是的,当身旁有着一位称羡已久的导师,自己的言行会潜移默化地不自觉地进行摹仿靠拢。
我在原岗位交接至晚6点多,恰巧对面委档案室也在加班,我就进去聊一会。攀谈之余,看到左院长的档案即在办公桌旁,我随即翻阅了几张,泛黄的旧纸张、青涩的知青照、年度工作总结上隽永的繁体字,我拍了几张照片传给了他。左院淡淡地回了几个字“噢,几十年了,老了”。顿时我百感交集,韶华易逝,人生的美好往往只在那一瞬的凝结,有时多停留一刻亦是贪想。
最后我还是想讲一段故事,歌颂一下老而弥坚的可贵。1960
年,在美国寄人篱下地生活近十年的一对夫妇,带着一颗倦鸟归林的心回到了台湾。他就是在民国前三十年中誉满士林引领群雄的大学者胡适,在自己风烛残年的时候,台湾迎接他的远不是那个曾经群星璀璨的学术界了,而是一座偏安一隅的小岛。彼时,一位台湾的青年学子给他写了一封信, “你静悄悄地躲在南港,
不知这几天是何模样,
莫非还在东找西翻,
为了那个一百二十岁的和尚?
听说你最近有过去处,
又在埋头搞那《水经注》。
为何不踏上新的征途,
尽走偏僻的老路?
自然这一切却也难怪,
这是你的兴趣所在。
何况一字一句校勘出来,
其乐有甚于掘得一堆金块。
并且你也有很多的道理,
更可举出很多的事例。
总之何足惊奇,
这便是科学的方法和精神所寄。
不过这究竟是个太空时代,
人家已经射了一个司普尼克。
希望你领着我们赶上前来,
在这一方面作几个大胆的假设!
我午夜枕上思前想后,
牵挂着南港的气候。
当心西伯利亚和隔海的寒流,
会向我们这边渗透!”
想必这是很多青年学子对他的寄望与心声,指望这个曾经的英雄再引领一次轰轰烈烈名垂青史的新文化运动,但这个阶段的胡适却远没有了强烈的救世感和政治责任,他像个传教士执迷地宣传着他的那一套乐观主义和科学精神。“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即使是一辆老掉牙的汽车,只要是前进着便好,偶尔吹点小风,这就是幸福。”
我想用这个小故事献给我心中尊敬的左院长,功不唐捐,一点一滴的功夫都不会白费,希望您能享受人生这个阶段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