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苇叶飘香 2020-06-25

       搭同事的车回城,拉开车门,一阵热浪袭来,坐下,像在蒸笼里。天真热了。“明天就要立夏了!”同事说,“我还没感受到春天的美好呢!”我懂得,她的母亲重病,她一直忙着照顾,哪有心情享受春光啊!我在日记里写到:暮春时间,繁花落尽……一转眼,这一年的春光就闪过了。

      下了车,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路边果品店促销案台上,摆着一大盘硕大的粽子,白亮的糯米咬破了绿的苇叶,好奇地探出头来。当头一棒,我猛一下清醒了,过不多久就是端午节了。

       我居住的小城有小江南的雅称,鱼米之乡,自然水域很多,最不缺少芦苇。而故乡的土地上,水是从黄河里引来灌溉的。每年,麦苗拔节时分,贵如油的春雨迟迟,干渠里裹着黄沙的河水如期而至。这时孩子们最兴奋了,有了水,日子就丰盈起来。戏水,捉鱼,漫长的夏天有了消遣。而水边的芦苇,也因为水的灵气泛滥着葳蕤的生机。早春,芦芽满地,像一支支箭,直指天空。一片片细而尖的叶子,渐渐长大,一节节的茎,慢慢伸展。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唰唰”“唰唰”舞动细长的叶子,蔓延成一片绿色的屏障。那些苇叶就那么恣意生长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到深秋季节,被寒霜凌虐,枯死在寒风里,等待人们收割。人家院墙上堆了一层高大的芦苇,一团团洁白的芦荻如一片片云,飘在青灰色的村庄上空,妆点着单调萧条的冬天。

      九十年代初,我在县城读高中。放学回家,看到一盆浸泡的白米,还有一碗大枣,母亲正用鲜绿的苇叶包粽子。我忍不住插手包起来,两三片苇叶,在我笨拙的大手掌里,很不听使唤。吭哧了半天,手上淋漓着白米,可怎么也包不成四角粽子。看着自己的杰作——一片干瘪的丑八怪,像一张癞蛤蟆皮。再看母亲做的又大又饱满的粽子,我很懊恼。母亲只是笑笑,左手苇叶一握,右手抓一把湿漉漉的糯米,塞两颗枣,满得不能再满了,母亲两手一抿,用白棉线缠几遭,竟然没有一粒米露在外面。等到我迫不及待,掀开热锅,吹着气,吃上第一口热粽子,香软的糯米塞满唇齿,苇叶的清香溢满肺腑。

       这时,我才想起来问母亲,哪里来的苇叶。母亲说,在河边采的。我没再追问,可以想象,母亲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乡野,走了多远,寻觅了多久,才找到长满芦苇的河沟,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采摘一片片碧绿如剑的叶子。又急匆匆赶回家,泡叶子,浸米,包粽子,煮熟。看我狼吞虎咽享受美味的粽子,身体已经很疲惫了,而心里该是如何的满足?

       小区门口有卖早点的摊子,豆浆、油条、馅饼、米粥等应有尽有,当然也少不了卖粽子的。一个扎围裙的妇女,红晕的脸,体格健壮,每天早晨推着三轮车卖粽子。偶尔她的丈夫——一个黝黑脸堂的大个子,替她来。夫妻俩风雨无阻,让喜欢吃粽子的人每天都能吃上她家的粽子。她的粽子分几种,一种白米粽,一种黑米棕,又各有红枣和蜜枣之分。外人看不出外表啥区别,他们一眼就能认得,准不会错。问你一句:“要不要剥开?”征得你同意,三两下剥开,用塑料瓶麻利地撒一层沙白糖,再用塑料袋装好递给你。那些剥下的苇叶堆在筐下,纠缠着白棉线,蓬成一堆。

       她的粽子虽然不那么香甜可口,却总能让我想起母亲给我做的粽子,很幸福,很踏实。平常的日子,早晨八点钟,卖早餐的人就被城管驱散了。有一次中午我去菜市场路过那里,看到卖粽子的妇女还在原地,我有些奇怪,突然想起来,又是一年端午节了。

       我对粽子有特殊的感情,平常的糯米,普通的红枣,被包进粽子里,濡染了芦苇的清香和灵性,酝酿成夏天浓浓的味道,满足而热烈,像母爱。旧历五月十五是母亲的生日,在我的心里,五月也是属于母亲的。看着石榴树慢慢发芽,日渐长出一树碎玉般的叶子,到五月,火红的榴花缀满枝桠,我就开始想念母亲了。如今,母亲已经离开了我们两年了。

       一个人去河边伫立,看风中呼啸的芦苇;慢慢咀嚼粽子的每一粒米,体味那丝丝的甜美。在五月母亲节到来之际,虔诚地呈上我对母亲殷殷的无涯之思。

                                                                                         2018年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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