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静夜未央

 第一章 鲛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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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黎……海边许多小孩都听过她的名字。

  据说她是一尾鲛,却喜欢上一个渔人。老掉牙的人与妖相恋桥段,到了这里终于有了新意。那渔人是下凡历劫的仙尊,历完劫后忘了很多事。据说她唱歌很好听,可那人再没机会听了。据说……

  长辈口中听来的传说,真假就不得而知了。但我似真有听过那好听的歌声,夹在咸湿的海风中,不急不缓从心尖划过,听得我忍不住要沿声寻去,寻向水天交接的地方……然后看见她落寞的背影,飞鸟和鱼儿都在听她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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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涨潮了。”爷爷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若有所思,“月食之夜,我恐怕要出海一趟。”

  看着渐黑的天色,拉低帽檐,我默不作声地朝木屋走去,淡淡地说:“喔,那早些回来。”海浪拍打着岸边,不安的涛声正如我此刻担忧的心境,偷偷回头看去,也不知何时是归期。

  爷爷是守海的海巫,他说他是在巡海时发现我的,那时海啸刚过,海中莫名升起了一块暗礁,光线还很昏暗,我趴在一处平坦的礁岩上,睡得很香,嘴里吹着泡泡。然后他把我带了回来,取名叫海子。

  爷爷认为我是极不寻常的,正如我神秘的身世。我听他讲鲛人的故事,我跟他说我听到鲛人的歌声,他始终不信,直到我去年成人礼上长出了鱼尾。

  明亮的蓝色的尾,很漂亮,钻石形状的鳞,闪着钻石般璀璨的光泽。我理应害怕,但却是欢喜的。那种欢喜,就像某样丢失的东西又找到了一样。

  我是谁呢?爷爷帮我隐去星轨时跟我说:“你过去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现在是谁,日后又是谁。”

  喔,对呀,我是海子,不会因为长了尾巴变成其他人。

  一碗水,在里面放些沙石,它会变混,但它仍是碗水。

  我突然想起那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也有一条尾巴,便问爷爷那是不是这真的,爷爷沉默了好久才回答我,那渔人是他儿子,若他还没走,我或许能管他叫爹爹。

  我感觉自己顺间被雷劈了,五雷轰顶那种。

  凄凄惨惨的歌声浮上脑海,组成一幅久违的画,画中有那个叫萧黎的姑娘,有听得正入神的飞鸟和鱼儿。我才开始觉得那是如此落寞的声调,正如她落寞的背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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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木质的有些发朽的门,吱呀的声音像某种幼兽的怪叫。顺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他隐在黑暗中,光爬上月牙袍子的一角,瞧得丝丝银线,龙一样游走。

  “找人?”

  “嗯。”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我礼貌地笑,淡淡看他“这里除了我,没其他人了。”

  况且我还不大确定我是人是妖,若是妖的话,哪来什么人让他去找,我在心里暗自腹诽。

  “……要是我就是找你呢?”

  他缓步走来,阳光落入眸里,恍若星辰。那是怎样一对好看的眸子,黑白分明,仿佛要滴出水来。

  “过来。”他向我招招手,像在哄小孩子,我过去他就给我糖吃一样。

  这时他整个人都在亮处了,光华落了一身,黑发如瀑,白衣如雪,束发的蓝绸子喝醉了似的在风中飘啊飘。

  我看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不动。“过来。”他又唤了一声,我回过神来,局促着移不开步子。

  他似没了耐心,冷着眸子缓步走来,我紧张得厉害,手心捏出了冷汗。

  “你怕我?”他眉头皱起,似有不悦。我刚想说话,便觉眼睛被他覆上,怕是在探寻什么,吓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感觉到他身上清冷的气息,眼上是他薄凉的体温,由于隔得近的缘故,我发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甚是好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笑了,透过指缝,我可以看见他仔细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一别多年的友人,眼中的欣喜似要溢出来。

  “记住了,我名扶苏。”他的手从我眼上移开,转而揉揉我的头发。动作轻缓,撩得我心痒痒。

  “扶苏……”小声念着他的名字,好像有什么从心里破土长出来。

  “我在。”他竟这般答我。

  抬头望向他,他正含笑将我看着,那精致的眉目、唇畔软侬的笑意落入帘里,我的心神像投了石子般荡了荡。

  “跟我走,可乎?”

  我有着迟疑,一来,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走了显得太不矜持。二来,爷爷对我这么好,我走了,他怎么办?

  “去一会就回,可乎?”他轻声地问。

  “好呀!”我笑答,“我方向感差,你走慢些,我怕跟丢了。”

  他长得可真好看,我忍不住流了口水,怕他瞧见,低头悄悄咽了咽又继续说:“到时候你得送我回来,我不认识路,回不来家里人会担心我。”

  “你方才不是说这只有一人吗?”他邪气地笑,兴师问罪般望着我。

  我顿时失了言语,急得跳起来,睁大眼睛瞪他。“你这厮,我允了你的话,你还揭我的短……”

  我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牵起了我的手往外走,我怯怯地想把手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竹子般修长的手指,宽大的手掌。明明是双男子的手,皮肤却如女子那样细腻光滑。

  正若玉骨冰肌。

  “再动我就把你扔海里去。”他回过头唬我。

  我刚想说话,就被他瞪了一眼。只好默默低着头由他拉着走着。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三岁小孩,他是唬不动我的。还有就是,其实我习水性,扔海里也不怕。

  不过我怕海里的水蚺,以前被咬过,那水蚺有毒,害我差些丢了性命,这我倒没打算和他说,万一他真把我丢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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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拾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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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黄的沙子。此刻在月光的笼罩下却是白色的,如雪的白了大片,连接着碧蓝碧蓝的海水,月光在上面跳跃,像万千星辰都落在波光中,粼粼地闪。

  “怕吗?”他广袖一挥,水面便似被劈开一般开了道长长的口子,汉白玉制的楼梯显露出来,缀以珊贝,直通海底深处,望不到尽头。

  “怎么会怕呢?”我小声地说,倒像是自言自语。

  他放开我的手,走在前面,长身玉立,影子投到地上,被我一步步踩着,一个没注意,额头撞他笔直的肩膀上。

  有些疼,习惯性抬手去揉。

  前面有人影朝这边走来,他没回头,倒像不认识我一般。

  “写意啊~”冷冷的声线,把我之前的满心欢喜变作了失落。

  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口中的写意是谁。

  “你在人间也休养多年了,现在鲛皇病逝,皇族血脉混淆,海域大乱。是时候回来了。”

  “咳咳,打断一下,你是在和我说话?”

  一记眼刀扫过来,他口中的写意竟真是我!!!

  “你的族人,需要你去守护。”

  “你的皇城,需要你去守护。”

  

  与我何干呢?听他这样说。我变得恍惚起来。

  我想我大概是做梦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荒谬的话。守护族人……守护皇城……呵,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什么守护。

  狠狠掐自己一把,本以为会醒,却疼得哇哇叫出声来。

  我不是做梦,是脑袋被门夹了。

  被门夹了,才会糊里糊涂地跟这个叫扶苏的男子走。

  怎么就跟他走了呢?我懊恼不已。

  他该是疯了,才会说出这般古怪的话来,我决定姑且不和他计较,却还是忍不住说了。

  “你说你,脑残并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某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我似是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吓得心肝颤了几颤。

  “嘿,那啥……我爷爷喊我回家吃饭,我就不打扰了。”

  我转身就走,生怕他叫住我。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就像全然不知道我跑了的模样,狭长的眼静静闭着。到路口时,我回头看他。

  他微微勾起唇角的样子甚是邪气,轻声说着“你不愿也没关系,我还会再来。”

  我隔他那么远,竟是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他是在我身边说的一样。

  水面渐渐奔腾起来,楼梯开始下沉,消失,他却仍在那里,在海水深处,目光越过静静流淌的液体将我望着,眼中的情绪道不明,亦说不清。

  “你是忘了吗?喔,你定是忘了……”他那似喜似悲的眸子,惨淡的话。让我有些不忍起来。

  不知何物自我腹中亮起来,把我整个人照得透亮。然后它自下而上移至眉心处,伴随着一声脆响,轰然碎作万千光点。

  猛地睁大眼睛,沉睡的记忆如翩袭之蝶纷至沓来,划破长空,夹惊涛拍岸之声在我脑海中炸开。

  恰似大梦初醒。

 脑中似要炸开,眼花得厉害,我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了那人的眉,那人的眼。

  “阿苏?……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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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有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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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意喜欢管他叫阿苏,可扶苏是她老师,哪能任她这么叫。

  让她改口吧,她不听,扶苏就凶她。

  萧写意一边翻白眼一边往他身上贴,“你最混蛋的时候我都见过了,还怕现在?”

  扶苏哭笑不得……

  并不像写意所说,曾经的扶苏只是有些风流罢了。

  而且还是在写意出生之前,哪有她口中的“混蛋”的样子。

  水神殿少公子,神界第一纨绔。整天不学无术,只知道调戏姑娘。

  要是一般姑娘还不要紧,但扶苏找调戏对像是有原则的:不是名门闺秀不要,不是世家女子不要。

  这就得罪了四海八荒的神仙。

  自家女儿被调戏不要紧,那说明她人格魅力大,漂亮!

  要紧的是自家女儿心甘情愿被调戏,还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有事没事都到水神殿堵人,制造偶遇的契机,为上演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的戏码做万全的准备。

  众神们脸上挂不住,总不能说自家女儿热辣奔放,就每天抱着谏书参扶苏,使劲参扶苏。

  天帝为难万分。

  要罚吧,扶苏是水域老父神的独孙。亲得,骂不得;捧得,摔不得。

  不罚吧,众仙的唾沫星子委实了得,不被淹死,也得淹个全湿。

  想着想着,天帝就笑了,笑得高深莫测,自我陶醉,别有深意……

  多大点事!把扶苏的婚事一点,红线一牵。这厮再风流,犯事也闹不到宫廷上。

  清官还难判家务事呢。

  美娇娘和风流浪子的,轶事。

  到时候,关他屁事!

  圣旨说下就下,美人榜上人名如云,犹豫不决中,竹简换了一册又一册。

  “啊……啊嚏”万籁俱静中,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吓得天帝大手一抖,笔落到“萧写意”上。

  “咳咳……”天帝脸色变了变,众仙脸亦变了变。

  大手一拍,天帝呵呵笑道:“此乃良缘啊~不过萧……写意这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

  众仙汗颜,内心活动分外激烈“良缘你大爷!!!你手里拿的是各界新生名册,上面的名字自然没听说过……还有,你这鸳鸯谱点的真的好吗?!!”

  水神殿内,檀香水袖,楚腰纤细掌中轻,处处笙歌看不足。简曦站在一旁心猿意马地说着,眼神不住地往舞姿魅惑的乐仙身上瞟。

  “噗……”语必后,原先神态自若的浮苏一口茶喷得简曦满脸都是。

  “啥?……指婚!”

  “对,”简曦狠狠抹把脸道,“据说那女的是萧上尊的令爱。”

  “走,萧府看我媳妇去!”扶苏大手一挥,心情倍好。

  别人都说婚姻是座坟墓,结婚便是往坟里跳,但他不但想跳,还兴高采烈地。

  “使不得啊~少爷……定婚男女婚前是不允许见面的!”

  “婚期这不还没定吗?”扶苏手抵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简曦。

  “……少爷,男女有别,你要注意形象。”

  “哼,我之前放荡不羁也不见你会说半个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嗯?”

  “……”简曦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拦扶苏了,总不能实话告诉他,他未来的夫人现还在摇篮里喝奶吧!

  一把抱住扶苏的大腿,简曦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公子。你有了媳妇儿就不要小人了啊——你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始乱终泣!”

  “……”扶苏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挂不住。

  “简曦啊~你先站起来,你那么一大只……”扶苏尝试把自己的大腿从简曦怀里解放出来,简曦稳抱不放,扶苏怒了!“你那么一大只,抱我腿上哭得我见犹怜和适吗?!!”

  “你说我什么‘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始乱终弃’,怎么搞得就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虽然你这人没啥大的毛病,顶多会偷看隔壁姑娘洗澡,对我也挺好,但我们这……性别确实不和适啊啊啊~~”

  扶苏一脚踢出,简曦便以完美的抛物线的弧度飞了出去。

  月黑风高夜,扶苏骑萧府墙头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一只利箭擦着他脸颊飞过,吓得扶苏一个机灵滚了下来。

  “来者何人?”

  扶苏淡定地拍拍衣服上的草屑,混然没有被抓的自知。

  “我来看看那个将和我成亲的姑娘。”

  “你是水神殿少公子扶苏?”

  “正是在下。”扶苏微微欠身,下一秒便被刚才问他话的人一把抱住。

  “贤婿啊,令爱日后可就交给你了。”一把眼泪眼看就要擦他身上,扶苏忙躲开,眼皮预感很不好地跳了跳。

  定了定神,扶苏才发现对面的人怀里抱着一个奶娃,睁着葡萄般的滴溜滴溜的眼睛看着他。

  “这小娃可真可爱哈!也不知道叫什么?”扶苏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扭头欲跑。

  “叫萧写意,萧调的萧,大写的写,意图不轨的意。”忍住笑,扶苏觉得这位神仙介绍名字的方式真真与众不同。

  “也就是将要和你成亲那位!”这般口齿清楚,这般字正腔圆,可扶苏仍然怀疑他听错了。

  “啥!这就是我家媳妇?你没看错吧!”

  萧父:“……”

  日后,但凡萧府的人上水神殿找扶苏,总能得一类神似的答案。不是扶苏少爷在闭关,便是扶苏少爷在修炼。

  若是再问,还是扶苏少爷在闭关,还是扶苏少爷在修炼。

  萧府众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扶苏的不情愿,但萧府却坚持每日都拜访一次,不管有事没事,因为就算没事,扶苏也不会出来见客。

  某一日,萧父亲自来,他在门口站了许久,一动不动,发黄的叶片落下来,落到他微白的发间,然后滑下。他就这么微微笑着,简曦开门出来时,看到的正是他微微的笑和握得发白的指关节。

  萧父抬脚便进去,简曦没拦,没敢拦。

  简曦自然知道自家公子做得有多过分,主子的事,作为下人他是不该问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扶苏并没有骂他,还告诉了他答案。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那姑娘太小,哪怕我是神,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那又怎样呢?我还是比她早了太久。

  尚且,指婚这总事本身就不应该,我们互不相识,我又是这样浪荡的性子,或许我会改,但要是没改掉呢?终是把她误了……”扶苏没再说下去,简曦却是懂了,竟是听红了眼。

  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我和令爱的婚事,取消了吧……”扶苏淡淡说着,那口气,仿若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萧父手扬起来,眼看就要打下去,他也不躲。

  仿佛这一巴掌,他等了很久一样。

  仿佛这一巴掌,他自愿受的一样。

  “好呀,皆大欢喜!”那一巴掌终是没打下去。

  看着负气而去的背影,扶苏苦笑。

  第一次,他在一位神仙的身上看出了老态,心中竟有些感叹。不知怎的就追了上去。

  “萧伯伯……可以的话,再给我些时间想想。刚才所说的,我想收回去。”

  “必竟圣旨下了,天帝的情面是我们两家都驳不得的。”

  “我并不是嫌弃谁,只是我和令爱的年龄差距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会慢慢等,等令爱长大,在成亲之前决不干涉她的生活,让她自己选择。”

  “若哪一天她遇上了心中所属,这桩婚就当小事过去了,无伤大雅。”

  “若我和她成了亲,我定当尽力维护,让你放心。”

  扶苏的话让萧父很是意外,笃定的语气,认真的神情。明明在说着道歉的话,却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样的话,但请记住你亲日所说。”作为长辈,他说的时候竟恭恭敬敬的,不过后面的话就没那么客气了,“日后若有违背,必杀之。”

  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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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写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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