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图书馆的书架前走路呀走路呀,在一堆的散文前边来来去去的晃着,也许能晃到一本想看的书也许不能的时候,一个朋友在旁边推荐呀推荐啊:“你看过李娟的书没有?李娟,她的书很好的。我茫然摇头,她继续契而不舍她的推荐大业:”你应该看看的,真的很好的,你应该看看的。你真的没有看过吗?我觉得你一定看过的。”我继续坚定摇头,没有,李娟,难得作家有这么一个普通绝对就是普通的完美诠释版本的名字,这么邻家姐姐的名字,这么扔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名字,如果我看过,我绝对不会忘记的,我继续摇头,真的没有。
然后本来也就没有然后了,作家那么多,一个两个没有看过没有看到实在是太正常了,只是后来,在我把上次搬来的书一本一本又还回去的时候,在大概也不知道因为翻译其实也没有了太多文采的《月亮和六便士》都看完了的时候,在实体书叫《大江东去》电子版叫《大江大河》的那本书里,姐姐宋运萍竟然被作者写死了,害得我一时半会儿不想看下去得时候,就偶尔想起来我朋友的问,李娟,你没有看过吗?就这么有意无意的,我也并没有念念不忘,只是偶尔恍恍惚惚的想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地铁上翻看杂志的时候,低头看到一句话,在作者写自己做了一个寒碜的稻草人之后,分一段,下边一段的开头写”我家的鸡好奇的围上来,议论纷纷,啄来啄去。“鸡啄来啄去很是正常,但实在难得做”议论纷纷“的主语,又不是比喻或者拟人或者童话什么的,我实在是好奇,好奇是谁让鸡做了议论纷纷的主语,于是抬眼看了一眼作者,然后我就再一次发现我这个看文章不看作者的毛病亦然是顽固的存在啊,弄的各种文章多年后和它们的作者在我这里对不上号这个问题亦然是问题啊,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李娟,然后我后知后觉又恍然大悟想到,原来是她呀,是她呀,她呀她呀,那些金灿灿的长得铁马金戈的葵花地,她妈在地干一个农活干得像是世界得主宰女王驾临,最近两三年动不动从一本青年博览呀文摘呀之类的杂志里动不动看到金光闪闪的一片,一片的,鸭子呀,狗呀,马呀,破自行车呀,啥的,一堆一堆的,原来都是她们家的。
那果然都是她们家的,她们家的东西也太有特点了。她们家的狗”它俩共同的爱好是鸡食,整天和鸡抢得鸡飞狗跳。------真的是鸡飞狗跳!她们家的“鸭子和鹅整个夏天灰头土脸,毫无尊严。”她们家“每天清晨,鲜艳的朝阳从地平线拱起,公鸡跳到鸡笼顶上打鸣,通宵迷路的兔子便循着鸡鸣声从荒野深处往家赶。她们家“鸡最爱草地,整天乐此不彼,一个个信步其间,领导似的背着手。他们家兔子“太阳下山还不回家,显得比我妈还忙。”她们哪里的水库”不见飞鸟,不生植物,和荒野一样空旷。她们家“第四茬种子一无所知地出芽了,显得分外蓬勃。毕竟,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她一回家,她们家狗“激动得快要哭泣一般。”那是他们家的,如假包换的她们家的,他们家的动物植物都有名字,有个性,有生命,有灵魂,有自主意识,有尊严,都活得跟他们家人也差不多,唯一得差别也不过是长成不同的样子。
她们家人和动物的关系是“ 我妈锁好门,回头安排工作”丑丑看地,赛虎看家,鸡好好下蛋。这里丑丑和赛虎是两只狗的名字。再有旱季来水的时候,我妈说:兔子,快看,水来了。我回家,我妈把我介绍给狗“丑丑,这是你娟姐,快叫姐姐。
狗和狗的关系是”每当丑丑英姿飒飒投入战斗,它(赛虎)一定会声援。真的就是“声”援-----就是站在家门口,冲着远方卖力地吼。吼得比丑丑害凶。事后,比丑丑还累。万物与人好像天地之处得样子,一切自由而且平等,也不是故意的提倡的人为的平等呀什么的,仿佛自然而然也就该是那个样子的。万物有灵有生有命有故事。
她们家的人绝对是她们那个世界的主宰,造物主一般。书里这样写:我妈说“这条路是我的“。又说”本来这里没路,我天天汽车打水,来来回回抄近道,就走出了一条路。”这也太帅了,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需要一条路,然后她自己就走出来一条路,感觉像回到了开天辟地创世纪一样,一个人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诗经楚辞尔雅里边的世界,带着天地皆备与我的自信,指着天地万物花草虫鱼儿仔细辨别清楚自信得给他们命名,也像是漫山遍野的世界里他们前去领养。
这个世界如此和谐美好欢腾热闹,可是并没有什么人,她的一篇一篇文章,一本一本书,数过去,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不过就是她奔波流离的文中的我和她妈种一遍遍葵花自认为种得少所以赔得少的妈,一个外婆老到时时刻刻都觉得会离开的外婆后来还写着写着就真的去世了,最多再加一个继父她叔还瘫痪了,几本书里全部的人物,还常常彼此见不到面儿,生活就是吃饭啊,种地啊什么的,电话也常常通得很没有质量。包括各种环绕的动物,植物,甚至包竹竿,门,锁,都像是被灌进去了生命,被赋予了灵魂,有了七情六欲一样,丰饶的活着,活得跌宕起伏,九曲回肠,激情澎湃,情丝百转。
散文是作家的世界,但是那是作家自己的世界,别人看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样子,就像你去看梁实秋的雅舍,那也不见得是多么有观赏性的房子,鲁迅先生动不动鲁镇的风俗,其实根本就没有鲁镇,他人工合成的。我们看着她写得真么热闹,诚然也都是真的,但是我们去看能看到什么?看到的也不过是几所房子几个人,一些常见的动物植物,我们难道有本事看出来几本书,或者只是有本事看出来一本《遥远的向日葵地》你看到不过是她接了一个电话,不会看到她妈经历了沙尘暴攒了无数的话想要倾诉,又因为没有点没有信号,连倾诉都不能,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孤独到重新回到宇宙深处光年之外。我们现实种能看到的不过是她妈来了又走了,你不知道的是:就像撤走了一支部队。不过是一个一起等车的人走了,就变成了“她走了像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走了。”就像你看到也不过是一个作家怕爬在电脑前桌子上,谁知道里边是那么多精彩的故事是一个人在织布机旁机旁重复的动作,谁知道里流出来五彩的云锦。就像这里的热闹不是我们的热闹,这里的孤独也不是我们的孤独。这是作者一个人的世界,就像是她一个人的文字。
在李娟的文字里溜达了一圈,深深迷恋,不想出来,那个一无所有的世界入籍寂静,如此热闹,那里的孤独旷古辽阔犹如动地歌吟,那里花开花落人语犬吠都能惊动大地苍生,那里“大地最雄浑的力量不是地震,而是万物生长。”
如果看李娟的书,《九篇雪》,《我的阿勒泰》《走夜路请放声歌唱》都很好的,我手里这本《遥远的向日葵地》也很好的,只是向日葵地原以为是地方偏,距离远,慢慢觉得远得不仅仅是地方,还有时间。这不是什么过几天美好生活会到山水田园什么的,是偏远隔离了世界,时间如同风一般抽离,我们高楼大厦,手机电脑,一切的一切被随时间风一般抽离,然后世界在那里回到了千年万年前的样子。天生地养,人和万物一起以生命的方式在天地间穿行。互相陪伴,各自空旷又孤独。一饮一啄一步一行都像是古老的岩间壁画或者图腾,即便是风雨侵蚀剥落,也带着刚劲的线条,互拙的色块,和爆满的色彩,有力量从流荡出来,汤汤洪水一般。说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之大。原来是这班辽阔的,容得下辽阔的寂静非常,也容得下辽阔的热闹非凡。而活着,做什么并不重要,最什么都是丰饶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