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终挽起袖子将污水中那方帕子给勾了起来,是蚕丝打底银线钩花。在漠北能用的起这种料子的,除了他宋府只有王爷府和荣府。
帕子上能辨出是几朵素粉色五瓣花,倒像极了院子里刚刚从南方移植过来正直花期开到荼靡的桃花。
荣白玉。一个名字突然就这样跳了出来,这帕子也倒像极了那人一身素衣,就像这刚来的桃树衬的满园海棠失尽了颜色。
荣家本不是做玉石生意,但因荣家世代单传,十八年前荣爹捣药砸碎了第四十二个药槽后,荣白玉的爷爷突然大病一场,病后挥挥衣袖便四方游走悬壶济世去了。
从那之后挂了上百年的医馆牌子,便换成了玉石招牌。
“爹爹,我能不能不去王爷府啊。”荣白玉斜倚在窗前,好不可怜的皱着两条秀眉。昨天晚上刚私入民宅大饱眼福的荣白玉,一点也没兴趣去看王爷府的水池子。
“王爷六十寿辰,你要真不去也罢。”荣白玉爹爹荣韵轩宠溺的捏了捏扎在荣白玉头上的小丸子。
荣白玉下意识的缩了缩头,没办法,荣爹天生神力。头上的丸子扎了有十六年整,没别的理由,荣爹喜欢捏嘛。还是荣白玉爹爹宠溺的捏完她小脸,被郎中告知可能会变成面瘫后,在床上翻腾了一夜的创意。
当荣爹跨过门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说:“皇上贺寿,赏赐了不少山珍海味”奇珍异宝什么的也不用说了,荣白玉是听不到的。
“爹爹我去!我去!”荣白玉把膝上的干果盘放到一边,便招呼画眉翻出正装。
他定会去吧,毕竟那人是他舅舅。
王府有明显的翻新,赤色朱漆还有浓烈的松柏的凌烈。路旁是不久从花室搬出来的牡丹,显眼处搭了两处戏台,那汪从天山引水的池子还是徐徐的散着凉意。荣白玉下意识的皱皱眉头,随后便又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
帘子刚掀开的宋墨慈正巧看到她皱眉,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方又自然的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眉眼间带的便都是温润之色。
正午鸣鼎开宴,有很多菜色都是远海的鱼珍,阵仗浩大,是一般人家不可比拟的。宴席一直排到游玩的园子里。
主宾在正堂和王爷一起用膳,因为荣白玉独女身份特殊便也跟着爹爹在正堂。菜品是一道一道的上,当孟家女眷咬开汤圆不可抑制的娇呼一声,汤圆的馅是捣碎的樱桃和荔枝,众人神色间便又多了对王爷的阿谀奉承。
荣白玉含了颗汤圆看向宋墨慈,只见他神色自若的吃着常见的小菜。想来他也是不稀罕的,能在漠北种桃花的只有他家和王爷府了吧。顿时佳肴也没了滋味:“爹爹,我出去透透气。”
2.
“要一直躲着我吗?当初是谁心心念念要爬上我的床?”一只手伸过来一下把荣白玉抱了个满怀。
荣白玉扭了扭身子发现纹丝不动,那人下巴还一直往她颈子里蹭,一下就羞的满脸通红,眼泪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带着哭腔说:“你不早就与王爷的侄女花白定了亲事,还来招惹我做什么吗?”王爷两字咬字很重,白玉也是想用这话来让他难受的。
那人却爽朗的笑出来拿着帕子给她拭泪说:“知道我与别人定了婚约,却故意留下帕子勾我心弦的是谁?”
荣白玉一时又急又气眼泪还挂在脸蛋上,愤愤的夺过帕子。倒刚要还嘴,却又想到自己夺帕子就是不打自招,便一时语塞,不轻不重的踩了他一脚,方才从他怀里挣开。
酒席吃了一半,花白小脸就有些泛白,福晋便招呼了宋墨慈同她一起下去休息。
荣爹在桌下捏了捏白玉的胳膊,好让那挂到眼角的泪生生忍了回去。
不由得多吃了几杯清酒,福晋要她献舞助乐她也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一袭素花锦织服,在大红大绿的戏台上倒显得飘渺如仙,先是用水袖挽了几个花,借着酒意合着曲子随兴舞了起来。
娇小的脸蛋仿佛蒙着层霞,缎子莹着烛光。真真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见瑶台月下逢。
隐在人群后的那人勾着嘴角折了枝艳极的桃花,旁人听见声响刚想喝责,看见来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跪地请安。
“荣府千金。”
“正是荣府荣义之女荣白玉。”
伏地的人半晌没有等到回音,额头的冷汗一颗颗往地上砸去。心凉了大半,微微抬头往上瞧去,人早已走了,当即瘫坐在地,还是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还在的脑袋。
3.
七年前
宋府园子里两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娃娃正襟危坐在亭廊里下着围棋,仔细看来,戴金冠红玉的那个小娃娃身上着的是明黄,另一个白玉束冠的是鹅黄。
棋盘上高低不分,趴在一旁毛绒绒的东西露了个头出来,小丸子在头顶摇摇晃晃坠着璎珞。便是早春还系着雪貂绒的披风,不利索的从锦袋掏出牛肉干开始大嚼特嚼。
“慈墨,你家到底什么时候移桃树来啊?”明黄衣服手执白玉棋子毫不犹豫的堵住磁石黑子的路,嘴角勾着乐呵呵的。
宋慈墨也笑,黑子一出倒是峰回路转:“这不,王爷府近日移栽的,就是我家从南方拉过来的。”
“奸诈啊,奸诈!”明黄衣服不知是说棋还是说宋慈墨。
移植树木劳命伤财,恐引他人非议,先让王爷做那个出头鸟,还是个人人惹不起的出头鸟。况且桃树金贵,又是借花献佛,之后他宋府还不是想移几颗就移几颗。
那坨白色的团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怕是嚼累了。明黄衣服伸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小丸子,宋慈墨见了,也伸手捏了捏。
宋府外马车等了近一个时辰,车夫往马嘴里塞些草籽好让它安分点。
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之,这最后一局宋慈墨不到半个时辰便输了。明黄衣服也没辙,提着小团子就往外走,去赴王爷的宴。
马车外黄沙滚滚,荣白玉笨手笨脚的去系帘子,不仅没系好反倒让沙子迷了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人。
“小丫鬟。”
“嗯?”
“你怎么那么笨?”
“我可是荣府千金,生来就不是伺候人的。”
明黄衣服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