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车水马龙,悲忽至,遂记。
方写:二月百花残,独梅一枝春。笑吾风雨客,折来寄阿谁?无韵,不过一时心念所成,聊作遣怀。
身侧有异国滞留客,从我窗前走过。想起前些时日在雪山,与陌生异国客对坐,一笑以识,二笑以别。若我此刻在他乡与某个心绪凄迷的人擦肩而过,定是不胜悲戚的。有相同滞缓的步,时而坚韧时而仓皇的眼,粗缯裹身,风尘仆仆,也在路边坐数行人。
叹我智慧无有,才亦局限,与友人聊天时说起孤身行走多番却丝毫未损,实属好人有好报。他坐在对侧,噙一抹笑道:“不,是傻人有傻福。”多次出发前,他总对我千咛万嘱:“不要傻乎乎什么人都相信。”我白一眼,心下是无语凝噎的感激。
前日在茶楼,遇一老者,风神俊秀,俨俨然有蓬莱之姿。有心相识,却恐扰其清欢,作罢。灯火与茶交映,无煎茶之乐,心亦欢喜。于掩卷之际,觑其闭目凝神,神思浮游于天地之外。粗浅如我,闭目不过昏昏欲睡,偶有所得,已是万中无一。当读至“残年饱饭东坡老,一壑能专万事灰”一句,再抬眸,老者已无踪迹,当时确有庄周梦蝶之感。茶毕,临走,收银员笑说:“邻桌的客人已替您付过账。”何其有幸,又何其有缘。人与人之相知,无非心里有过,长久何必过问?
雨渐深,春意浓,耳边乐声不绝。若我有杯茶,定留雨饮一杯,以慰其路上行人之怨念。我是极爱雨的,撑伞独行,望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年轻时总有少女心思,抓着机会对眼前人说:“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矫情些,不失天真吧。我们走过烂漫垂髫,懵懂豆蔻,和爱恨淋漓的青春。慕一个人,未果;再慕,未果;三慕,早已修成爱人爱物爱世界的慈悲心思。世人有多少爱着佛祖?而佛祖却爱着世上的每一个人,美好的话,清晨读得。
下雨宜临帖,焚香,蕉窗听雨。书宜跛不宜骏,方存古拙之气。至于物,宜寓不宜留;人,宜拙不宜精。临帖,王羲之为善,钟隶张草,未成大候。焚香,白檀为佳,清淡不失风骨。至于芭蕉,一片幽情冷处浓。再有古琴一曲,《流水》一出,真成烟火神仙矣。
人生于世,若遇过一两个空欢喜之人,阅过两三本遗世之佳作,看过一两道仰止且行之风景,也就足够。若然再写过几行秋水文章,又何妨铜驼荆棘?
雨未休,思已顿,遂搁笔。下一秒,冲入车水人海,风雨裹身,愿与你,回眸一眼,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