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就像陈酿,需要细细品味才能懂。
阿絮收了成岭为徒,我也为他感到高兴。真心的恭喜他:周师父,恭喜你喜得爱徒啊。
阿絮反过来问我:知道为什么收成岭为徒吗?
阿絮说:我小的时候,先师曾教导说,人贵乎二品,一为仁,二为勇。先贤论世间勇者,分为气勇、血勇、骨勇、神勇,皆为少年之勇气。家师推崇的是孤勇。
“何为孤勇?”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难测而心之。”
阿絮接着对我说:老温,你我这把年纪,要对人吐露心扉,实属不易。我自己做不到,也没法要求你。所以,我决定先行一步,我想赌一把,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阿絮坦荡、真诚,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他的心毫无保留的摊开在我的面前,我很受触动,更感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如此真诚,也从来没有人给我如此的安全感。我不曾奢望过,不曾期待过。
我又何其有幸,在人心险恶的江湖,遇到了你!
面对你,我只能心中承诺: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第二天,成岭决定回到五湖盟,代表镜湖剑派出席英雄大会。阿絮劝成岭,交出琉璃甲,琉璃甲就是一个祸害,带在身边,危险重重。成岭想知道琉璃甲的来历,因为家族为了保护它而牺牲。
我决定向阿絮坦白,就着成岭的话题,说出了琉璃甲的来历。
说明白了琉璃甲的来龙去脉,阿絮心中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感觉自己心中轻松了很多,这个事情,我从来没有向别人讲过。我信任阿絮,了解阿絮的品行,愿意向他坦白。
阿絮劝解成岭回去之后,把琉璃甲交还五湖盟。
成岭不理解,阿絮给他解释说:成岭,你认为琉璃甲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当然是琉璃甲重要。”
“错了,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阿絮继续分析道:“张大侠的执着不是武库本身,而是兄弟之义。”
“容炫前辈已经逝去,你爹爹也以身相殒,如果他们泉下有知,是希望你从这二十年的旧事当中解脱,继续过自己的人生,还是希望你继续带着这个麻烦,不断遭人觊觎掠夺,世人围绕着贪念画地为牢,我管不了,你,我还是能管一管的。”
阿絮的这番话,不仅是说给成岭听,更是说给我听的。他希望我放下仇恨,不要把一生都压在仇恨上面,也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阿絮,通透,绝世独立,温和,充满力量。这番话,给我极大的触动,让我重新思索,这二十年来,内心对仇恨的执念,是否是值得?
这是我第一次反思人生,第一次重新审视自我,第一次愿意回顾过往。
如果当初,我被接到四季山庄,承师门下,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送完成岭回五湖盟,我和阿絮坐在街边,喝酒,晒太阳,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回想着阿絮说过的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不可测而信之。
我扭头一看,阿絮惬意的眯着眼睛,仰头晒着太阳。如果这一刻就是永恒,该有多好。
我想了解,在他心目中我是什么样子?问到:你为什么不敢赌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呢?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呀?
“傻样。温三岁”
“我在人心鬼蜮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要是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那不是白活了。”
我听了特高兴,“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好人,还是我心头上的人。
“坏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难到就永世不得超生。没有这个道理”
太阳照进我心,鬼消失了,魂回来了。
我走过来,坐到阿絮旁边,一声声的叫着,“阿絮”,他仔细应着。这一刻,我觉着,活着,给太阳晒着,有个名字给我叫着,真实挺好的。
我的心,从来没有过这一刻的安稳,舒适。
和解之后,一身轻松,我们又回到了和谐相处的模式。一起猜拳喝酒、一起分析时势,一起谈论古今,相谈甚欢。聊着小时候的事情,平时喜欢干什么,没有什么主题,随性而发,单纯的聊天也给我很多快乐。
傻小子曹蔚宁,一直追着阿湘。听说阿絮身体不舒服,激起一股侠义心肠,主要要帮忙联系医者。阿絮听后,为他的古道热肠感动,感谢他并拒绝道:在下性格偏执,与其将时间浪费在寻医问药上,不如趁着身体还健康,能和我这位知己啊,浪迹天涯,诗酒江湖,潇洒走一回,方才不枉此生呀!
我心里乐的开了花,这是第一次阿絮把我当做知己。
浪迹天涯,唯君与吾足!
一见如故的人,倾盖如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