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版《西游记》导演杨洁去世，引起大家缅怀。杨洁女士导演的《西游记》历时六年，只用一台摄像机拍出了在电视台播放三千多遍的经典电视剧，其中的美猴王、二师兄也成为国民心目中的永恒经典。

确实，86版《西游记》传达给了我们不屈不挠、永远登攀的励志精神，它的经典毋庸置疑。但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孙悟空。读《西游记》小说和看《西游记》电视也不会是同样的感受。如果对比原著的话，你会发现这部电视剧里一些精神内涵并不太贴近原著，当然这并不影响它的不可逾越的历史地位。

下面我们来技术性地分析一下。

1、猴子本来就不美

你一定钟爱那个火眼金睛的美猴王。电视剧的美猴王可谓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尤其是身披战袍时，居高临下大喊一声“妖怪哪里跑”，气势秒杀一众丑陋的各路小妖精。

不过，原著中“美猴王”仅是孙悟空的自封。这个叫法并不是出现在“真假美猴王”的回目中，这一段故事中原著中的回目标题是“假猴王”。原著中第一回写到，孙悟空一统花果山之后，“石猿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可见，美猴王是孙悟空的自称。

那么，“美猴王”到底有多丑？

原著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傍门见月明》，宝林寺僧侣们见到的孙悟空是这样的：真个是生得丑陋：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像属螃蟹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另一个僧侣则是说：圆眼睛，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这是原著中对孙悟空外貌最全面的一次描写，不说“孤拐脸、黄眼睛”，但是一个“肉在外面、骨在里面”就是难以想象的又恐怖又丑陋。

第六十七回《拯救驼罗禅性稳，脱离秽污道心清》中，一名老者见孙悟空相貌丑陋，硬着胆呵斥他时直接这样说孙悟空的样子：你这厮，骨挝脸，磕额头，塌鼻子，凹颉腮，毛眼毛睛，痨病鬼，不知高低，尖着个嘴！不仅相貌丑陋，孙悟空的个头也很矮。第二回《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中，水帘洞附近的魔王见了孙悟空就对他笑道：“你身不满四尺，年不过三旬，手内又无兵器，怎么大胆猖狂，要寻我见甚么上下？”如果按照明代的尺寸标准来换算的话，孙悟空身高不足一米三，就是一只体型较大的猴子的身高。

在取经之前，孙悟空也不是正义和能量的化身，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暗黑妖怪。在二十六回中他还笑嘻嘻地给唐僧讲自己的吃人经历：“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

而且，这个杀人的本性便是到了取经路上也还发生过。三打白骨精之后，孙悟空被唐僧赶回花果山后又开始杀人，他把山上的猎人杀个干净，还吩咐小猴子们：“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

2、二师兄曾经吃人度日，沙僧吃掉了唐僧的前九世转世

在电视剧中，二师兄憨态可掬，好吃懒做，还时不时的就嚷嚷着“分行李”，让人觉得蛮可爱；沙僧就不用说了，他是师徒四人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物，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口头禅是“师傅又被妖怪抓走了。”

这样的两个形象，怎么看都不像是凌厉黑暗的妖怪。

在原著中，猪八戒的前身是天蓬元帅，地位其实是非常高的，他掌管十万天兵天将，相当于天庭的“海军总司令”。在吴承恩笔下，猪八戒的容貌粗矿又丑陋，八戒“生得长嘴獠牙，刚鬃扇耳，身粗肚大，行路生风……嘴脸象一个野猪模样”。

走上取经之路后，在唐僧的管束下，猪八戒收敛了很多，但在此之前也是凶残至极。自报家门时他说：“我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不期错了道路，投在个母猪胎里......是我咬杀母猪，打死群彘，在此处占了山场，吃人度日。”

沙和尚不仅吃人，而且吃掉了唐僧之前的九次转世，他脖子上挂的九颗骷髅头就是唐僧前世的头颅。第八回《我佛造经传极乐，观音奉旨上长安》观音与沙悟净的对话中，沙悟净说：“菩萨，我在此间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顽耍……”

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中，白骨精的一番话为前面这个伏笔揭晓了谜团：“……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唐僧是如来座下金蝉子的化身，修行十世，可见之前九次转世都是在流沙河被沙悟净吞吃掉的。

3、唐僧并不是至善的师傅

很可惜，除了宅心仁厚一心求佛，唐僧的形象在原著中更丰满也更复杂一些。

在原著中，唐僧十分“好哭”。每次遇到惊险，原著对唐僧描写最多的就是“不觉泪下”、“满脸清泪”。有时候，师徒之间也并不全是师慈徒孝的恩爱画风，孙悟空也会给他这个懦弱的师傅冷眼和嘲讽。第十五回《蛇盘山诸神暗佑，鹰愁涧意马收缰》中，白马被小白龙吃掉后，三藏泪如雨落。行者见他哭起来，不是好言劝慰，而是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唐僧作为一个凡人，穿越妖魔鬼怪横行的取经路，充满了胆怯和懦弱，甚至生怕惹事上身。第五十六回《神狂诛草寇，道昧放心猿》里，孙悟空把人打出了脑浆，唐僧在荒坟前面念叨：“……他姓孙，我姓陈，各居异姓。冤有头，债有主，切莫告我取经僧人。”八戒笑道：“师父推了干净。”可见，唐僧念叨的重点首先是推卸责任，日后若有恶报去找孙悟空，别找他。孙悟空只能无奈说道“我打杀这些匪徒还不是为了你。”

作为一个凡人，唐僧也是有情欲的。这一点在电视剧中口碑身高的“女儿国”一集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唐三藏面对风情万种的女儿国国王不免动心和犹疑——当然最终还是坚定取经之路。其实，不仅是对于身为一国之主的女儿国国王，当初遇见白骨精变化的村妇时，吴承恩对唐僧也有十分细致地描写：“三藏一见，连忙跳起身来……”然后书里用整整一页的篇幅来描写唐僧和假村妇的对话，这在原著中很少见。

师徒四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在三打白骨精这个情节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这一事件中,唐僧念了三次紧箍咒,赶了孙悟空三次,一副我意已决的口气，非常无情。整个过程中，猪八戒一贯地煽风点火想把孙悟空赶走，这并不是玩笑话，猪八戒敢冒着遇上妖怪没有孙悟空打杀的危险说这种话，还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人少了取经成果他就能多分一点。

所以，唐僧对悟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孙悟空劣根未除，总是惹麻烦；另一方面取经路上千难万险，他又不得不仰仗孙悟空。

4、“细思极恐”的原著中的暗黑环境

《西游记》毕竟是神话妖魔小说，在当时电视剧拍摄的条件很多场面很难客观呈现。其实，书中描写的恐怖场景并不只是无人幽寂的深山中传出几声豺狼吠，而是实实在在的满地骸骨，尸山血海的人间炼狱。即便是在作者虚构的一个神话世界里，这样的暗黑世界也是让人“细思极恐”。

比如第七十五回《心猿钻透阴阳窍，魔王还归大道真》里描写了一个可怕骇人到极点的狮驼岭。电视剧里，狮驼岭和狮驼国的样子都被简单处理，因为太过触目惊心的血腥。原著是这么描述的：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

小妖怪小钻风则是这么说的：“……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

原著中还有些“儿童不宜”的情节。比如第七十二回《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中，写到蜘蛛精洗澡时就用了非常香艳露骨的诗句：那些女子见水又清又热，便要洗浴，即一齐脱了衣服，搭在衣架上。一齐下去，被行者看见：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中间一段情，露出风流穴。

当然了，这些并不太适合电视剧直观表现。《西游记》本来也不是一个美好童话，孙悟空有暴虐，唐僧有虚伪，猪八戒有贪婪，沙僧有残忍。正是因为它写了“不美好”的部分，它才真实，它才人们不停地解读、分析、品尝。

不过，这仍然不影响我们热爱一代经典86版《西游记》。

感谢杨洁导演给我们奉献的经典，愿她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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