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而大,我都生活在学校课本搭成的认识里,基本上里面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争论的时候还把里面的东西当作真理似的引用,“看,书上就是这么写的”,然后朝对方甩去一脸的鄙夷。现在想来,真是有种“无知是福”的感慨。
那时的我,不是不想怀疑,而是不知道怎么去怀疑。我们这种学校给人最大的伤害,就是让他们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可以思考的。
对我来说,这栋认识的大厦是什么时候崩塌的,已不可考。但是我清晰的记得当初的一个时刻,那个瞬间,一句话,倏忽间就从耳朵钻进心里,似乎还能听到“相信”裂缝的声音。
那是一堂政治课,一个带着眼镜的老师,毛概,邓论,亦或者马哲,已经记不清了。当讲到有关旧中国地主问题的时候,他停下来,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地主是坏人吗?”得到的是包括我在内的一群人诧异的表情。我估计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啥意思?地主还能是好人吗?”
他扫了我们一圈,发现没有人回答,略带些失望的继续往下说:“我给大家讲一件事,我们现在这个城市,往南走,还有一段旧城墙,十多米高,青砖砌的。那就是清末民初的时候,一个地主出钱修的。自己出钱烧的砖头,买的材料,雇的工人,一天三顿饭。县志上都有,有的老一辈人还听家里人提过。当然,当时围着这个城市一的遭都是,现在就剩下这一点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听到这里,我的想法是“哦,那这个人可真不错。这得花多少钱啊,为了全城老百姓,用自己的钱修城墙,嗯,还行……”当然,这些话还不足以让我触动。如果这些话,就能让我这颗在“正确的人身观和价值观”里面浸淫了十多年的心灵颤抖,还真是小看了那些辛勤工作教育战线上的人们的能力。
他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那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全天下的地主真的都是王八蛋的话,那么他为什么又能够坚持这两千多年呢?”
说实话,这个问题当时让我懵了,因为我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问问题。它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寻求答案的欲望,更重要的是,它在我思维的那堵墙上直接一脚踹了个洞洞出来,让我开始模糊的明白了,该怎么样去推敲问题,让我真正开始意识到所谓的“开放性问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从那以后,我读书,看报,看电视节目,政治话题,经济话题,历史话题,逐渐养成了一种质问的习惯。
当别人用各种材料,各种数据来告诉你一个道理的时候,我就会蹦出一连串的想法,“既然有那么多证据了,为什么别人发现不了,就你能发现的了呢?”
“几千年了,这件事情没人做,就指望这你来做,这可能吗?别人都不知道这样做有好处的吗?什么让大家觉得做不到呢?你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吗?”
“即使你说的是一个可以得出目前这个结论的东西,那没有别人有过这个念头吗?没有,什么让你相信自己是第一个?有,那人家是放弃了,还是认为这不成立?又为什么?”
“这件事情是好的,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那为什么别人不做?又或者,做了,为什么失败了?”
…………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个蹦出来,编织成我接受知识时的一张过滤网,很多时候,让我倾向于了解别人的推理过程,而不是接受一些结论性的知识。
当然,经过这样过滤以后的知识,也不见的就一定是可信的。我所要的,只是给它们增加一些支点,让他们不至于换个角度就坍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