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对,就和张国荣、乔任梁一样的那个病。
尽管有些朋友觉得我现在很鸡血,很正能量,能写言之凿凿的鸡汤文。
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只是在自我激励,自我疗愈。
没有医生为我鉴定,因为我看不起心理医生,也因为我研究过很多相关的资料,甚至读了一本关于抑郁症的专业英文书籍,虽然没有读完,但测试结果以及直觉证明,我确实得了抑郁症。
每个月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心情低落,有几天的时间极度低落,极度绝望,就像站在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这个时候,我会流着泪给老公发信息,让他知道我的处境,但事实上,这也会让他的处境很糟糕。
我很抱歉自己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和力气。
现在似乎确实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青春不再,没钱,没时间,没方向,没希望。
抑郁,像霾,不花大力气清理就会没法呼吸;也像水鬼,你不拼命挣扎踢开就会被拉下去溺死。
我不得不努力自我疗愈,竭尽全力提起劲儿头给孩子一个微笑,给她读一个不太苍白的故事。
因为,我不想做不负责任的母亲,我不想让她的未来也笼罩在抑郁之下。
因为,缺爱的孩子,容易抑郁。
我的抑郁来源已久,植根童年,纠缠至今。可是我以前,并不知道这个名词,我只知道自己有病。
对世界有强烈的距离感,总觉得灵魂在另外的一个地方,不在这里不在当下,而在远处冷眼旁观;
对人也是如此,只要有别人在,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自然,哪怕是我的父母和姐妹。
以前,我的情况很严重,直到我遇到了我老公,他给了我足够的爱,我的灵魂抽离感、对世界的疏离感慢慢消失,慢慢有了真实感、落地感和烟火气。
在近两年了解了这个病症之后,我才晓得,爱就是治愈抑郁症的良药。
04年到08年的四年大学时光,是我抑郁最严重的时候,我重新开始做噩梦,就像小时候被寄养在奶奶家时那样,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的一切保持距离。我讨厌自己的专业,讨厌自己的同学,讨厌自己的老师,讨厌自己的大学,讨厌一切的一切。我想调换专业到中文系,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因为我没有求助任何人。我想念自己的语文老师,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问她,我该怎么办?我从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因为除了钱,我得不到我需要的慰藉。于是,我开始胡乱的打扮自己,胡乱的开始恋爱,试图从异性那里寻求一点温暖,可是,我依然冰冷绝望。那时,在宿舍总有人偷走我的东西,现金,mp3,甚至是新买的裤子。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这里与我为敌。哪怕我锁上柜子,还会有东西被偷,我只好从宿舍里搬出来,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太张牙舞爪特立独行碍着别人的眼了。
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这种感觉由来已久。
小时候在奶奶家,我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村庄。
上中学在父母身边,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
上高中进了油田子弟学校,我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因为我来自农村,连普通话也说不好。
上大学去了省会,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宿舍,这个专业,这个学校,这个城市。
抑郁,就是面对现实与理想反差时的无力感、错位感、距离感、荒诞感,以及无路可逃的绝望感。
而在那段昏天暗地的年月里,一向自诩喜欢读书的我竟然没有读书也很少写字,我的生活只剩下了恋爱和美剧,我被抑郁囚禁了,连求助的念头都没有出现过。
遇到我老公后,我一度觉得我痊愈了。
在他无微不至的爱护之下,我像奔腾了千万里的河流终于汇入了平静的大海。
在我怀孕后,抑郁又席卷而来,我觉得未来除了重复目睹孩子成长再无其他,这一生终将毫无意义。
生产之后,抑郁的程度和持续的时间达到新的顶峰,每一天都觉得心被绝望蚕食,撕扯。我对孩子充满敌意,每天她醒来迎来的都是我生硬冷漠的脸,每次她的哭泣换来的是我异常的愤怒、吼叫和置之不理。她逐渐长大,却越来越胆怯,别的孩子刚要走近她,她就会被吓哭。我却因为她在家不听话、在外面胆子小而越来越烦躁,一点小事就会引发我情绪的崩溃。
我的家被我弄成了地狱,孩子和老公都成了我的囚徒。
这一次,我终于想到了读书,通过阅读相关的书籍去解决问题。
我抱着解决孩子问题的初衷开始读书,读了《自由的孩子最自觉》、《当你遇见一个人》,最终却发现,孩子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父母,甚至因为我父母的父母。
因为我童年时遭遇的冷漠,因为我父亲童年时遭遇的冷漠。我的原生家庭,我父亲的原生家庭,都是爱的荒漠。回想起来,我的父亲在我印象当中的模样,也是终日抑郁的,他想要的生活似乎从来不是原地,他不得不妥协接受现实给他的一切苦难,对我们和我们的家也没有一个地方满意,不是训斥我们就是训斥我妈。童年的我对他充满恐惧和憎恨,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心里都在默默祈祷,希望今天店里的生意能好一些,他的心情能好一点,就能少对我们发脾气。梦里的我则会拿着枪去杀死他,保卫我的母亲,还家庭一个安宁。我那时还是个孩子,竟对父亲能恨到这种程度。
而我后来才得知,父亲这一生,都在忍受他的父母对他的冷漠和刁难,即使年长至此,也未曾停止。
如今,我竟然又开始不自知的扮演起父亲的那个角色,让曾经的悲剧重新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明白这一点,我心如刀绞,悔恨不已。
我告诉自己,这一次,我必须治愈自己,必须在我这里亲手斩断原生家庭悲剧的链条。
我开始在早上她睡醒的时候,用微笑、拥抱、亲吻来迎接她。
我开始在她想做什么的时候,说好的,去吧。而且不加制止,让她自己选择结束。
站在餐桌上,好的,站在厨房灶台上,好的,要看这个,好的,打开那个,好的,自己洗澡,好的,玩香皂,好的,每个都要拿过来玩,好的,把香皂泡到水里,好的,好的,都是好的。哪怕热水连开两三个小时不停,洗澡玩水洗一个下午,我不得不站在里面陪着,难受的流泪,我也告诉自己,让她自己选择结束,我一定要给她足够的爱和自由。
我开始和她做游戏,用各种各样甜蜜的爱称来称呼她,小宝贝,小乖乖,小天使,小甜心,小可爱,小公主,小猴子,小美人鱼,小鹦鹉等等等等。
我开始给她买玩具,只要她喜欢,她想玩儿的,绝不让她觉得别人有的她没有,绝不让她自卑,绝不让她羡慕和嫉妒别人有的东西。
慢慢的,她开始越来越快乐,越来越活泼,越来越容易沟通,越来越懂事,一出门就像快乐的小鸟,再也不怕跟任何孩子接触,再也不怕任何生人。
变化,就这样发生了。变化之大,连好些个邻居都觉得惊讶。
她的底气,就这样子回来了。
而我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以前抑郁来临,我似乎一下子就被击垮了,整个人好几天都走不出来。
可现在我似乎对抑郁有了提防和化解的能力,我可能只会抑郁半天,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我会对它说,哈,你又来了,我知道你来了,我才不让你抓住我不放。
以前抑郁来临时,一旦孩子做了什么让自己生气的事情,或者哭闹不止,我就会情绪失控地冲她吼叫,说很严厉很伤人的话,比如,不喜欢你了,不想跟你说话,把你送走,把你扔出去等等等等。但现在我即使仍然控制不住发了脾气,我最终也会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给她道歉。虽然她那么小,但她真的听得懂我说对不起,因为她会放声大哭,似乎要把积攒的委屈都哭出来。
也幸好她还那么小,我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弥补我在她婴儿期造成的巨大伤害。
如今,我时不时地还是会遇到我的老朋友,抑郁。有的时候,我依然会陷入绝望的念头,整个人都会缩成一团,默默流泪。但没过多久我便能挣扎出来,因为我不能在我的孩子面前抑郁和绝望,为了她,我一定要攒足力量给她微笑,因为我终于学会了如何爱一个人。
爱,真的是抑郁症的唯一解药。
但重要的是,这个爱,不仅要得到,还要去给予。
同样重要的是,一定要去读书,去认识自己,接纳自己,当你越来越了解一切的根源,你也会越来越释然。
当有人全身心的爱我,当我全身心的爱别人,我便知道,这场与抑郁症的较量,我终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