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又问王琴,死者的病历卡在吗?王琴想起来了,就在她的挎包里藏着。她拉开拉链,拿出鹤然的病历卡给医生看。医生翻倒最后几页,直摇头。医生说,我叫肺科、呼吸道科医生再确诊一下,然后可以开具患者的死亡证明,尸体随后就送太平间!你能通知死者的家属吗?王琴这时脸色唰地变白,白得像那个躺在急诊室担架车上的鹤然脸色一样地惨白。
医生要她联系死者的家属,可就麻烦了!她都不知道鹤然的家属在哪儿,去哪儿找?她本来想她把鹤然送到医院后,她就没事可以走了呢。医生又问她说,你能联系死者的家属吗?王琴结结巴巴地告诉医生说:我……我……看见有一本通讯录,在他的裤袋里,里面应该有他家属的电话吧。医生明白了,就说,要不你跟我来,把死者身上的遗物找一下。
王琴战战兢兢地跟着医生,回到急救室。这时鹤然的尸体已经被一块白布盖住了。王琴想去揭这块白布,但她的手像在弹钢琴似地发抖。医生上前来把布一拉,但是没有拉好,鹤然的头部没有露出,就看到鹤然的腹部和两手,这让王琴看了害怕。
看到王琴不敢翻死者的裤袋,医生叫停尸房的工人过来,帮忙翻着。不错,鹤然的上衣外套口袋里有东西,医工拿了出来,是三百多元的钱,接着在鹤然的裤袋里,医工又摸出了一样东西,是一本通讯录,里边夹着鹤然的身份证,这时,王琴的眼睛盯着死者手指上戴着的一只金戒指,她想去取,但她怕。
医工见状,把死者的手指关节弯了几下,还是硬硬的,取不下来。医工说,你来试试看,转几圈能出来的。王琴壮着胆子,慢慢用手捏住这个金戒指,她转了几下,怎么也拔不下来,她不敢多拉了,好像怕弄疼鹤然,又好像怕弄醒了鹤然。不要这个金戒指了,取不下来就让他戴到阴间里去炫富吧。
医院后来开具了一张“死亡证明”和“死者身上遗物证明”给王琴,王琴认领后还在上面签了她的名字。她拿着鹤然的遗物:一本通讯录、一张身份证和三百多元钱,双手不停地颤抖,因为她摸到了这些遗物上还有死者身上的余温。
王琴来到走廊里,当着这个医生面,翻开鹤然的这本通讯录来一看,首页上写着大大的“當相”两字,里边记录的东西她什么都看不懂。王琴跟这个医生说,医生,通讯录里一时看不出他家属的电话和地址,要不我再打听一下,怎么样?这个医生朝王琴白眼了一下,说道:好吧,尽快通知家属来医院认领死者!
王琴出了医院的大门时,两腿直哆嗦,感觉天旋地转似地。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她拿着鹤然的通讯录在想,是找他的家人呢?还是逃之夭夭?她又想,这不能跑啊,医院里有她的名字、家庭地址等,能跑得了吗?唯一的办法,找鹤然的儿子,对的,通讯录里应该有他儿子的住址或者电话号码的。
医院门口的树林里,有一个亭廊和一些座椅,还有很多人在此玩耍,这要比在医院里的气氛好多了。王琴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一会。她不敢去火车站,不敢去莫愁湖边看看。她寻思着,鹤然的通讯录里怎么写得像甲骨文似的字,很多句子、词语以及符号,她都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像是暗语或者俚语。这个鹤然到底是做什么的?江湖上的当相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是在做不可告人的生意?是在走私?还是在贩毒?怪不得鹤然有这么多的钱,怪不得他把小包放在她的身上。
但想想鹤然也不像。王琴忽然想起鹤然的一只小包,立刻把自己的挎包拉练拉开,一看,这是鹤然从出铁道医院时就放在她包里的,是要她保管的,后来在南京站下车时,他又把小包放在王琴的包里。鹤然在病房里时,就曾说过几次:我有很多钱,跟我走吧,钱都是你的!王琴问他为什么,鹤然说,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这样说的话,这个小包就不能算是鹤然的遗物了。
王琴摸了摸这个小包,里边鼓鼓的。不用去打开她都知道里边是什么。这不是鹤然的遗物,是她的东西。她把挎包的拉练再拉好。她觉得她不用害怕,鹤然的猝死完全和她没有关系。王琴想,等处理好了鹤然的后事,然后这个小包才能属于她的。现在她只要把鹤然的儿子找到,实话告诉他,鹤然是肺癌晚期,在南京莫愁湖边猝死,死亡时,身上只有一本通讯录、一张身份证和三百六十元钱,当然,还有一只金戒指,不过在尸体上。王琴又把鹤然的通讯录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一个姓鹤的姓名。通讯录里有些阿拉伯数字是跟在一个怪怪的符号后面的,有的像是电话号码,有的像是钱的数目。王琴翻了几遍,她不敢贸然打里边的电话。王琴在凳子上一直坐到了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