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微冷。
我独行在的第12号街道。
12号街不宽,也不是水泥柏油路,机动车禁止通行。三两路灯也瞎了火,早都没了光亮。地上的青砖,在时光的打磨中圆润光滑,雨水顺着浅浅地沟壑汇聚,一汪汪细细的浊泉,在第12号街道上流淌。
那淡淡的红色在水流中徐徐漂动,丝丝腥气在暗夜里缓缓发酵。
周围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急不可耐地朝着前方行进,奔跑着,喧闹着。时不时地誶两句嘴,怒骂这恼人的天气。
前方依旧是雨,他们应该去追雨去了。可惜了,他们头顶上没伞。
他们跑的太急,太快,我跟不上他们,自然也就放弃了,他们不是我的目标。我在那瞎了火的路灯杆上靠着,在来往中的人群里寻觅着。
等待的日子,时间总是难熬的。
我也不知道在12号街道究竟等了多久。
那时,12号街道一旁,彩色花灯,绚丽多姿。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亭台楼阁,气势豪华。楼上者,多美人。
艺楼多才女,赏曲以怡情。
另一旁,欢声趣语,浓妆艳抹,一副皮肉,看透众生。淫者,何其乐矣,声声不止。阁内烛光,彻夜未息。床上者,多欢愉。
花楼总伤身,自此无良人。
一条街道,分割出两个世界,我不知它为什么称之为第12号,也许是1和2的区别,再或者是生与死的区别。
一把火,花楼见证了如烟花璀璨的艺楼付之一炬,连同我的身体化为灰烬。那晚,一切都成了我过往的回忆。
每当想起这如烟的过往,我的头都隐隐作痛。身为一个游魂,竟然也会有了感知。时常我也幻想着认为我是一个人,然残酷的现实,戳破了那期望的美梦。
那雨声,愈发的大。雨水,浸没了青砖,那一汪汪浊泉,连成一体,幻化成一片水滩。我想着为什么这雨夜,没有电闪和着雷鸣,只有静静的雨,不安分的下着。
我呆呆地靠着,任由雨线从我的眼前划过,我头顶的上方,有着无名的遮挡,它使我免受着雨的侵扰。我褪下那一双靴子,想感知着幽冥的雨夜,体味着雨的冰冷和轻柔,却终不能至。
人,那时多年前的形态了。我是孤魂,苦苦寻觅等候“有缘人”的孤魂。除此,我没有任何标签。
我常想着,那焚烧如烟火般的夜晚,有着雨相伴,有着甘露润泽那火热的灵魂......
那登徒子的样貌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他的容貌是如此的俊逸,生的一副好皮囊,却祸坏了心肝肠。花楼的肌肤欢愉之乐,却不满足于他的兽性,去往艺楼寻一歌姬,听着小曲,飘飘然醉也。欲想行霸王之事,却成了王八之名。三两小厮,上下其手,将其驱逐。不曾想,此人蛇蝎之心肠,一把火将此烧得尽了。那歌姬,便是我的前世,而今我却没有来生。
时光流转,旧貌新颜,唯有这第12号街道一如既往,它不曾变,只是平添了几分沧桑。
那登徒子就是我要寻觅的“有缘人”,我的任务就是杀死他。杀死他之后?我并没有想过。
我有些累了,轻轻地半掩着眼皮,静听风吹雨,忆想云化烟。街道上的行人稀疏了,正如人的思想,在势的面前,慢慢地也会凋零。
大概今晚又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夜晚。
我欲起身,归去那尘封的故里。雷鸣低声怒吼,它来的如此突然,令我触不及防。它又接连着叫了几声,和着炸裂天空的光亮,尽情的释放。
光亮下,那远处的黑影一步步近了,他撑着伞,那种和暗夜融为一体的黑伞,是他吗?我不敢断定。
皮鞋踏着雨水,溅起细细的水花,踢踏踢踏的声响,揪动着我苦等的灼心。
他身上散着酒气,挺拔的身子,黑色朝着一旁歪了稍许,我隐约之间看见了他的脸,那张登徒子的脸。
他到了路灯杆旁停了下来,蹲下身子侧着头痛苦的呕吐,他就在我的旁边,但是他看不见我。他是人,而我是游魂。
杀他很简单,附于其身,从对面的12楼跳下,他就结束了。
可他还是那个犯下罪恶的他吗?
时间告诉我答案,他不是。
雨水中的红色消散了,那腥味也漂流的不知所踪。雨依旧在冲刷着青砖,拍打着苦厄的梦魇。
他缓缓地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那把黑伞和暗夜完全的融为一体,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竟有些惜别的失落感。这些年,我等着他,可当我见着他时,却没了下手的勇气。我恨他吗?细想又不那么恨,他毕竟不是他。
人真的有前世今生?我相信有吧,最起码脑中残留着尘封的丝丝留念。那是两个纬度,凭着时间这条线穿起。可“他”不是那个他。而我也不是那个“我”。
第12号街道已经没了行人,它的故事在雨夜,越发明亮,再过12个小时,它也就成了过往。
我被轰隆隆机器的声叫起,窗外的雨停歇,东面泛着朝霞,那火红,便是向往。我的眼角有着余泪,昨晚的梦却如此真实,或许第12号街道真的有那段过往吧。
青砖裂了,周围立起围栏,上面写着施工现场,请勿靠近。
它去了,第12号街道去了,也许这意味着死亡,或许也意味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