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再次见到张小兰，竟然是二十年后的春天。
哪天下班，我匆忙给女儿做好了晚餐，就准备到健身房去。
一看手机，呀!还有十五钟就开课了。
都说“四月不减肥，五月徒伤悲”。捏捏肚子上的肉肉，我长叹一声。哎，现在上健身课的人越来越多了，稍迟一下就占不到位置了。
我一边心里默默祈祷，一边火急火燎的往健身房赶去。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正打算出门的人，“哦，真对不起啊”我看也没看对方就急忙走到前台去打卡。
“若云”听到熟悉的叫声，我回转头。一个妆容精致，身材超爆少妇站在了我面前。
“你叫我吗”?我向她质疑到。
“哈哈，若云，她热情得抓住我的手，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二十年没见，你一点都没变呢，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张小兰啊!
…张小兰？
“张小兰”，我脑子里迅速的收集这个名字的信息。
啊!真的是你吗？
说实话，我真的无法把眼前妆容得体，皮肤白皙的她和二十年前的张小兰混为一谈。
“大胸妹，龅牙”，我楞楞的盯着她的脸。
“如假包换”她俏皮的笑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细密的牙。
“你这是要去上课吗”？她拍拍我的肩。
“算了，算了，别去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都二十年没见了”。
至到坐在心语咖啡馆木制靠椅上，我还是如坠云雾般的恍惚。
“两位，要点什么”?一位身材纤细的待者问到。
“我要一杯卡布其诺，你呢，若云”？
“我随便，哦，要一样的吧，谢谢”。我有点促措。
“哈哈，大才女，怎么还楞神呢?见到鬼了吗”，她娇嗔望向我。
我尴尬得笑笑，轻轻的搅动了下咖啡。
“张小兰，你变化真得好大啊，你不喊我，我说啥也认不出你，就是走在街上面对面打上一架，我也还是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不奇怪啊!现在你让我到当年的同学老师前走一圈，保证没有人认得我。不过讲真，我当年可是S校最出名的人啊，不过，现在的知名度可没以前高了”。
“哈哈哈哈”听到她自嘲的揶揄，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02
初中时，张小兰是我的同班加同桌。
我身材瘦小，而张小兰则恰恰相反，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体却发育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特别是胸前俩肉球，在我们还是小布丁的时候，张小兰就过早的臌胀了。
在哪个时代，哪个年纪，长着与年龄身高不符的大胸，真是一件丢人的事啊!
这个感觉，我有，张小兰有，全班同学加老师都有，更可气的是，她竞然遗传了她父亲的龅牙。
所以，张小兰知道自己一笑很难看，就很少笑。
所以，张小兰知道自己走路也很难看，俩大胸晃来晃去，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走，每次放学大家走后，张小兰才躬着背低头前行。
所以，每当张小兰上学，放学。所过之处就"亮成了一道风景"。
那时侯农村的人茶余饭后没事都会在街门上仨仨俩俩纳凉捣闲话，张小兰总在那个时段要经过那个村子街道才能到学校，无聊的人们就指指点点。
“看呀，这胖妞，奶子大得像生了娃似的，真丢人，还有脸上学”。
这句话，可能是张小兰听到的最恶毒的语言了。
这句话，我也真切得听到了。
张小兰在班上没朋友。我是她同村又是邻居，所以上学放学都是我们结伴而行。
“看呀看呀，龅牙又过来了，街上闲站的几个男人女人偷偷的议论着。
男人的目光肆忌无惮的落在张小兰身上，像要把她衣服扒光了似得。然后一个女人看着自己扁平的身材满含妒意的说了哪句话。
张小兰拉着我的手飞快的奔了过去，哪一刻，我看到张小兰憋红的脸和眼中羞辱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回转头，狠狠地盯了他们一眼，除了这些，对张小兰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后来调座位，张小兰主动要求从第一位调到教室最后。她真的无法忍受每一个代课老师扫过她的脸颊，身体那一瞬间措愕的表情。
因为不是同桌了，张小兰就愈发沉默了。放学的时侯，她掉得后后的，再也不和我一起走了，我们也失去了往日说说笑笑的机会。
那年夏天，中考在即，班里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赵刚却给我们班何霞同学写了一封火辣热烈的情书。而且最糟糕的是，何霞竞然在那个早自习当众宣读了这封情书。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赵刚羞愤的头蒙在课桌上再也没起来。
何霞念完信，义正言辞的把信掷在赵刚头上。
“啍，你也配”，她鄙夷的说。
这只是众多情书中的一封而己，我们都知道。
何霞的父亲是我们那个乡大队的书记，梳着大背头，披着黄军大衣，走路缓慢一副大
领导的气派。何霞的母亲又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裁缝，所以，何霞总是穿得和我们与众不同。当我们穿着肥大的来自哥哥姐姐不分性别的衣物时，何霞却穿着白色荷叶领的的确良衬衫，小碎方格的背带裤加上它她小鹿般倾长的身材，简直是我们全校女生眼中的偶像。
而赵刚呢，是我们班学习最差性格最皮的学生。如果除去学习差这项，赵刚可以说生得是鼻直口方，浓眉大眼。十六岁就长成了一米七八的个头。
可惜那时候条件差，学校里没有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也没有气派的蓝球场让赵刚施展奔跑的英姿，要不然会吸引多少女生的眼光呢。
还有一件最令人难以启齿的事，赵刚的父亲在他上小学时因为盗窃被判入狱十四年。他的母亲没有听从亲人们的劝告离婚而是选择了苦等，因此得罪了亲娘老子，娘家门上也去不成，领着赵刚苦熬日子，只盼着有一天儿子能扬眉吐气的考上大学，可偏偏这孩子执拗，几次三番不去上学，要回家帮忙地里干活，她娘苦口婆心掉眼泪他才勉强上到了初三，没想到发生了情书事件。
03
那年毕业在即，同学们都潜心苦读。我的梦想是考上市二中，那可是我们那个地区赫赫有名的高中。学习太紧张了，我和张小兰也慢慢冷淡了许多，毕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理我，我也没空死乞百赖的与她示好，再说，我从心底里知道我也是因为同情她被人耻笑的大胸，龅牙才同她做朋友的，至于赵刚，我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离中考还有一月的时候，我们学校老师曹主任的宿舍被人撬了。
那天是周末，曹老师因为不值班就早早回了市里的家。星期一早晨开门的时候，发现锁子被砸坏了。
屋子里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桌上的讲义课本扯得支离破碎，什么东西都没丢，但情况太严重了，简直是赤裸裸的挑畔，必须严查。
所有的予头都指向了赵刚。
曹老师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变脸大怪，前一分钟笑，后一分钟就阴云密布。据说一上他的数学课，学生们不论中午多困都正襟危坐，就怕一闪失粉笔就会准确无误的掷向你的鼻头，而坐在最后面的赵刚就是曹老师的天敌，每次数学课他就是刺头儿，但越骂赵刚越拗，数学作业也不交。
有一次，赵刚又在数学课上睡觉，曹老师怒火冲天，一个箭步冲向后面扯起了赵刚的衣领。他扬起手打了一记耳光，但他又挥手来第二次的时侯，高大的赵刚死死拽住了主任的手。
“上梁不正下梁歪，天生基因就不正”。他脱口而出，那一刻，我回转头，看到了赵刚喷火的眼神。
那天开班会，班主任老师愤怒的走进教室。“啪”她重重的摔下讲义，大事不好，我们不由自主回转头看向赵刚。
“赵刚，站起来”!老师大声叫道。
“你要是承认了，我们学校就内部解决，快毕业了就给你个处分。你今天要是不承认，曹主任说可就要报警了。
“我没有!你们凭什么侮辱我，怀疑我，凭什么啊”!
老师被赵刚的吼叫吓坏了，大声说:“好，你不承认是吧，那我们只能报警了，别忘了，你爸还在监狱呢!
“我真的没干，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啊”!
他乞求的望向我们每一个人。
“老师，我可以证明不是赵刚做的”，一个弱弱的声音传出来。
我们所有人都望向张小兰，她索性站起来大声说:“真的与赵刚无关，哪天放学做值日，我走的最迟，我都看见了但我不能说”。
“好吧，你坐下吧”。
“张小兰，你下课以后到办公室来一趟”。老师甩下这一句，就转身走了。
04
后来调查清楚了，是另外一个班的俩男生做的。其中之一也是因为学习太差经常被曹主任骂。可能是出于报复吧。
曹主任还是报警了，当警车的尖叫声载着那俩个男生离开时，后面腾起一股尘土，久久不散。
这些，被冤枉的赵刚没有看到，因为，第二天赵刚就没来学校。
我们因为高考在即，除了当天的惊诧，第二天赵刚没来的惋惜，就谁也再没提起此事。
有天放学，张小兰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们己经好久没说话了。
张小兰放慢了脚步有意等我，我呢因为她对赵刚的那份正义，不由自主快步跟了上去，张小兰像以前那样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若云，我让你看样东西”张小兰有些激动的通红着脸说:
小路尽头，张小兰递给我一张信笺，上面是潇洒劲道的几行钢笔字。
张小兰，我要去南方打工了。学我是上不下去了，谢谢你为我说话，也谢谢你相信我。等我挣好多好的钱回来，第一个就帮你去矫正牙齿，其实我觉得，你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记得等我啊。
赵刚字留于1998年5月3日
“哇，情书啊”，我激动的大叫起来。张小兰又羞又急的来捂我的嘴。满眼含泪兴奋的哭了起来，半天，她呜咽着说:
“我也是有人喜欢的，何霞曾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你看若云，我也是有人喜欢的”。
看着张小兰喜极而泣的脸宠，我第一次觉得她的龅牙不难看，胸也不难看了。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市二中。张小兰却落选了，上了一所职业中学。
因为是住校，我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只依稀听母亲说，张小兰上了一年就不上了，在家帮爹娘干活，再后来，又听说她也去南方打工了。
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哈哈”张小兰看着我盯着她看，就说:
“若云，你还记得我曾收到的情书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你第一次收到男生的信吧，话说回来，赵刚呢”?我盯着她的牙说到。
“若云，其实我一直都在打听你的消息。你考上大学的哪一年，赵刚就从南方回来了，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到我家来提亲，并且带我去医院做了牙齿矫正手术”。
“哇，想不到你们真得修成正果了”，我不由得感叹到。
“嗯，他一直对我很好，对了，你孩子多大了?姑娘还是儿子”？
“是姑娘，十二了，上初二呢，你呢”?
“我儿子都上高二了，姑娘也初三，学习最辛苦的时候，想想我们那时候，也没条件好好上学，哎”，她长叹一声。
“叹什么呀，日子过得这么滋润的”。
“赵刚他整天忙公司的事，全家就我一个闲人，整天东逛逛，西买买，后来，我就报名去学习瑜伽了，全当打发时间了”，她慨叹道。
05
看着前突后跷腰肢纤细的她，我不由得感叹到。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什么，你说什么?张小兰一楞”。
我抿嘴一笑，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若云，今天太晚了，那天我叫上赵刚请你们全家去吃大餐，估计他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好呀，等着宰你，哈哈”。我站起身。
她拿起我桌上的手机，飞速输入她的电话并嘱咐到:
“一定记得打电话啊”。
“好的，我有空会打给你的，再见”。
走出咖啡馆大门，我们背道而驰。
“若云”
“嗯，怎么了”?
她扑上来紧紧得拥抱了我，半响，她拍拍我后背。
“谢谢你一直把我当朋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鼻子一酸，侧目望向身旁开得正绿的冬青，忽然闻到了一股沉醉的花香自夜空中传来，清风徐徐，微微不醉。
从明天起，坚持健身做瑜伽，明年看我的马夹线，哈哈，我深吸一口气，在暮色中快跑起来。
我们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