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优伶虽人微言轻,但性格各异,展现了清末底层社会独特精神风貌。他们虽没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但也在夹缝中活出了自己的人生风采。
蒋玉菡——情深意切,脱俗不羁
冯紫英宴上的一句“花气袭人知昼暖”便是此人于读者所见的第一面。在宝玉的眼中,他便是清新脱俗、妩媚温柔之流。第一面,便与宝玉甚是交好,两人交换汗巾,便由此结下了浓厚的情谊。他随即应答,谨慎老成,也难怪达官显贵均欲与之交好。
从忠顺王府到贾府寻人时的宝玉的行为便可知道蒋玉菡与宝玉关系之密切。而宝玉能和蒋玉菡于俗世深交,这应当是宝玉于俗世之中的博爱胸襟使然。在宝玉的眼中,无论性别、年龄,只要能够活出真性情,不被物欲缠绕,能活出自己的人生的人都是值得结交之人。就如蒋玉菡这样洒脱、出世的人,没有被封建的思想所固化,便是值得宝玉结交,也是宝玉所向往的。宝玉也渴望逃离俗世,但终无法达到,于是便结交了蒋玉菡这样的富有真性情的的人物。到最后,宝玉便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丫头——袭人嫁给了蒋玉菡,想必他也正是想令这位与宝玉最为亲近的丫鬟莫受世俗的沾染,也能使这两个宝玉与尘世之中的有缘人能够保全自己的人格——他们都是个性极强之人,必不能被一般人所染指。蒋玉菡与袭人的结局,便是宝玉在世间俗缘的了解。
蒋玉菡的命运与贾府后来买进的十二优伶相比,显然是圆满的。他既没有沦为小厮,也没有一生都作为他人的玩物,能以自身个性结识贤士名流,这无疑与其个性是分不开的。这种个性,便是想要摆脱他人的玩弄,追求独立自主人格的精神。他从忠顺王府的逃离,便是这种个性的体现。这也是他能于红楼梦中能落得一个近乎圆满的结局的缘由之一了。
十二优伶之龄官——何以解忧,唯有贾蔷
“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龄官的出现,伴随着她精湛的演技。她不仅深得贵妃赏识,也深讨贾母欢心。贾母叫她扮上后,便觉她甚似黛玉。她与黛玉的相似之处便从此埋下了伏笔——这种相似,不仅来源于她的外貌,也来源于她那独特的个性。不久后,宝玉便看到“痴丫头”画“蔷”于地,慢慢落泪。随远观与“黛玉葬花”十分相似,但一个是对自身境遇与花比对后的感叹,一个是对贾蔷的思念,这其中尽管外露的形是相似的,但内涵的情却不同。宝玉看到此景,不免也会想到“林妹妹”对他的思念吧。
当宝玉尝与龄官靠近,把她当作自己平日接触的那类女孩子——她们见到宝玉,即使不亲近,但也十分怜爱——但龄官却令宝玉感到从未有过的厌弃。纵然宝玉是天桑德通灵宝玉,纵然宝玉惹人喜爱,但在有情人面前,便是通灵宝玉也会暗淡无光。龄官的痴情,对于宝玉无疑是有极大的启示作用的。宝玉对于女子,最初仅有泛爱之情,便理所应当的认为天下女子也普遍存在着这种泛爱。但他从龄官身上看到了爱的专一——无论阶级、地位、身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但是,无论她如何痴情,有情人难成眷属——在封建家长制度下,情感在阶级等级、社会舆论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不管她与贾蔷的情谊多么深切,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被遣散的命运。但她的确向我们展现了伶人极富个性的一面——她们也是有感情、有温度的,她们也会痴情于所钟爱之人。龄官便是这类人的代表。
十二优伶之藕官、菂官——朝夕相处,情深似海
藕官、菂官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与龙阳之好在清代被默认为司空见惯相比,她们的关系必然是无法被当时社会所接受的。但曹雪芹仍然塑造了这样鲜活的形象,无疑有更深的用意——这也是曹雪芹用《红楼梦》想要告诉我们的:平等。对于情感来说,平等也体现于此。无论是贾宝玉与秦钟还是藕官与菂官,这都不是现代人所普遍认为的情感——这应当是一种博爱的胸襟——无关乎性别,也无关乎境遇。这正是现代人至今都无法做到的一种博爱的胸襟与开阔。曹公想告诉世人的,无非就是平等的境遇中,知己者,少之又少。如同藕官与菂官这般便更是少见了。
十二优伶之芳官——性格刚烈,勇于反抗
芳官被分到宝玉房后,一次,蕊官赠与她一包蔷薇硝偏巧贾环要讨了去。可蕊官也是极重情谊之人,并不愿将硝给贾环,便给了贾环茉莉粉。谁曾想赵姨娘以此为契便要大打芳官。可芳官偏又是极富反抗精神之人——她与众伶人便与赵姨娘大闹了起来。赵姨娘仗着自己是主子,便想要用主子的权威来欺压奴才。但伶人也有自尊与人格,岂能容赵姨娘摧残。由此便将其刚烈张扬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蔷薇硝事件是丫鬟对主子的反抗,那么当干娘用剩水给芳官洗头时芳官的反抗则是芳官对人权的捍卫。当干娘仗着自己的权威在极重法度的贾府中显示出了对芳官这样的无依无靠的干女儿的欺压时,芳官并没有在这种封建礼教的压制中忍气吞声,而是奋起反抗,这不正是曹公想要宣扬的对于封建礼教的压迫的反抗吗?性格刚烈、敢于反抗——这便是芳官性格中最为闪光的一点了。
但在法度严明的贾府中,这样的勇敢恰恰是不能容忍的。在王夫人整顿丫鬟时,芳官便被赶出了怡红院。这等刚烈的性格自是不会在那样一个黑暗的社会一直处于他人的欺压当中——她便只好遁入空门,寻求精神的解脱了。
优伶之于《红楼梦》——命运多舛,各有个性
红楼梦中的优伶,除蒋玉菡外似乎均未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即便他们的出身低到了尘埃里,但并没有被生活挫伤了人生的棱角。他们在自己人生的舞台上有光有影,有声有色。即使他们地位低微却并没有封建社会底层人民普遍具有的个性——“奴性”。他们从不会只攀附权贵的羽翼,也不会屈身于仕宦大族的爪牙之下,敢于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情感与渴望。即使红尘滚滚,也无法遮掩他们人性中的闪光。时至今日再看,他们也大有“我命由我不由天”之感。这便是曹公的精妙之处了。时至今日,仍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