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人死了,其实并非真的死了,他们只是走出了时间,仅此而已。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却无法拿同样的话去安慰别人,毕竟这话还是过于冰冷。
所以很多时候在劝人节哀顺变的时候挺为难情的。除了那句“节哀顺变”,也着实不知道怎样安慰?就连像清明这样的节日发祝福也是小心翼翼,只默默发一句“放假节快乐。”
直到端午时,微信给朋友发节日祝福:粽子节快乐。朋友回复:端午是忌日,祭奠逝者的,应该发端午安康。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节日祝福都受得起“快乐”二字的。
静默思考许久,想着“端午节快乐”也并没有不当之处。
毕竟,逝者在另一个世界也该是享受极乐净土之欢,没有病痛没有折磨,没有不安没有苦难,该有的是淡淡的欢喜。
更何况,逝去的他们更多的是希望他们爱着想着念着的人能在每一天都多带一份快乐生活下去,带着属于他们的那份快乐笑着。
记得小时候每至清明,都会随爷爷一同去给太爷爷上坟。那时年少不谙世事,问爷爷:“人死了会去哪儿?”爷爷点着香蜡纸草的手突然短暂颤栗了一下,他大概未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会问他一个如此沉重的话题吧?
“奶奶说,应该变成了星星飞去了天堂,是这样吗?”
爷爷望着高高坟头的一抹郁葱翠绿,“变成了一颗欢乐的种子,埋在地里,然后,在春天的时候发了芽。”
“为什么变成了种子啊?变星星多好,星星漂亮。”那时,不知“土生万物”为何意,“土乃万物之根本”为何理,也不知“落叶终归根”是为何事,只知道天上星亮晶晶,闪烁迷人讨人喜欢。
“因为变成种子就能让我们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种子发芽了,就会长成草,草越长越绿越长越盛,他们也就过得越好。”惊喜于阴阳两隔之间延续连绵的微妙联系,以及那份浓浓的思念情怀。
墓地的苍松翠柏大概也是如此寓意。
我想“万物之灵”或许说的也是那颗深埋心里会发芽的种子吧。
再后来,爷爷患上了有认知障碍的脑溢血,记不住自己是否吃过饭,记不住自己前一秒说过的话,记忆开始退化,忘记我是谁奶奶是谁身边的又是某某某。
他经常都是静静地坐着,朝着太爷爷墓地的方向笑着或者仅仅是木讷地望着,他几乎忘记了身边的所有,可唯独记得墓地在何处方向。
每次家里吃瘦肉玉米馅饺子时,爷爷嘴里还总是念叨着:这得留着,他爱吃。太爷爷生前最爱吃的饺子是瘦肉玉米馅。
爷爷应该想爸爸了。
就这样,爷爷习惯了每天望着远方的生活。挺好的,至少他每天还能看看人间,即使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仍然是值得的。家里那只憨厚的黑猫渐渐地也习惯了整天绕着爷爷转悠,陪爷爷一起守着东方日出西方日落的恬淡惬意。
《寻梦环游记》里说: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人死了,或许就同冰融化成水一样,最终水消失在水中。能不被遗忘已是你和缤纷世界达成的最后和解。
我想,多年以后,我也会在到达“终极死亡”的边缘被简单的一句话给拉扯回来:我记得你以前爱笑的样子。那时,我也会变成一颗欢乐的种子,然后,在春天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