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理会这世上的人,它自顾自地流逝,猛兔镇的人们依然日复一日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曾经引起他们一度议论纷纷却又冷漠对待的小月被侵犯案也渐渐地不再提起。
秦起这个警长离开猛兔镇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他开着那辆自家的越野车离开的,离开时车顶上放了警灯,一路闪着驶出了镇口那条大路,穿过了拱形的大桥,消失在远方。
南宫燕有些忙,虽然镇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秦起的离开还是让她觉得工作量大了好多。今天是这家的鸡被偷了,明天又是那家的猪被人打了屁股,或者是某某人醉酒闹事打了小孩。总之,都是这种事儿报的警,需要她去处理。她觉得,自己这个警官更像是镇上的保姆。父亲当镇长时留下的恩惠还是起了一些作用,很多老一辈的人对她的态度还不错,这让她的工作好做了许多。
幸亏老杜的伤经过这一星期后好了很多,所以现在老杜已经可以扔掉拐杖走路了,虽然走路还有些瘸。而他主要的任务还是和以前一样,处理证物、文件之类。偶尔也会和南宫燕出出警,虽然他那厚厚的眼镜片让人们以为他人畜无害,但这身警服还是有些威力,这也减轻了南宫燕不少的负担。
他依然住在了警局里,另外打扫出一个房间。这个原来的猛兔养殖场虽然不大,房间却是挺多,所以把他原来的被褥什么的拿过来一放,接个空调,就可以简单生活了。
这个地方比原来那个警局所在的位置好一点,离小镇近了些。夜晚小镇的灯光显得明亮了许多,这也让老杜的心安定了不少。他看见灯光胆气就壮了许多,再说,他不相信还会有人夜里拿着炸药来看警局。至少在眼前来看,这里已经没有值得炸的东西。
他在夜里入睡时,脑海里还是会浮起小青那赤裸的白嫩的身体,身上那诱惑人的三点怎么也挥之不去。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咬牙切齿地扇自己几个耳光,让疼痛来驱逐掉这个念头。
“婊子!”他会恶狠狠地骂,然后扑到被子里干嚎,哭他这不幸的人生。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去找小青,那是一种挣扎,欲望和尊严的挣扎。
每年的大雪过后,就意味着年节将要临近,那是猛兔镇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也是所有人释放一年压抑情绪的时间。所以,那个节日会延续一个星期,人们出来载歌载舞,尽情放纵。而现在,距离这个节日的到来还有三十三天。
南宫燕心里一直盼着个事儿,她不是盼望年节的到来,而是盼着周畅关于那个头骨的检测报告。但几番电话,周畅告诉她还需等待,因这个检测常规时间就要一个月左右,他会尽快些,但无法保证。
她当然有些失望,因为这关系到父亲的死因,也关系到自己是不是能为父报仇,揪出那个罪大恶极的混蛋。小月这个案件递上去的拘捕令迟迟没有消息,打击着她的信心,她甚至怀疑这个拘捕令会不会中途夭折。
世事总是难料且充满着惊喜或惊吓。这一天,一个人的到来让南宫燕惊讶,真正体会到了惊喜和惊吓夹杂的滋味。
一辆道奇公羊大皮卡呼啸着冲过来时,那轰鸣声就已经引起了南宫燕的注意。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黑色大皮卡嚣张地甩了个尾,掀起了一阵尘土砸在警局的墙上,门上,发出“扑扑”声。
车窗是反光玻璃的,所以外面看不清里面究竟坐了谁,只能看见驾驶室上坐着一个穿黑色西服,戴太阳镜的大汉。
南宫燕自然是认得这辆车,这正是那个羊堡管家老羊倌的私人汽车。她的心脏跳了一下,背后的伤口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那一夜,她差点被留在羊堡,她知道如果真被留在羊堡,结局肯定是九死一生,最终也会像那些头骨一般挂在笼子上方,而身体被下面的变异猛兔吃得一干二净。
她不知道背后袭击的究竟是谁,但后来秦起交给她的案件笔录中清楚地告诉她,背后偷袭她的就是眼前这辆车的主人。
副驾驶的门很快就打开了,下来的果然是那个老羊倌儿。今天没有再穿着那身皮毛大衣,而是换了一身丝绸面料的休闲棉衣,干净挺刮,很是精神。他下车来,抚了抚身上衣服,然后捋一下颌下的山羊胡子,露出了满脸笑容,向着门口走来。
南宫燕看着这张脸,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个家伙究竟来干什么,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些年凡是警局里牵涉到羊堡的事情就没一件好事,而且都难以善终。
“哈哈哈——南宫警官,我们又见面了。”一推开门,老羊倌儿就大笑着走了进来,并顺势坐在了南宫燕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南宫燕依然皱着眉,不发一言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笔轻轻地敲打着桌上的白纸,留下了点点墨。
“南宫警官,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越发的漂亮了。哈哈!怎么?难道不欢迎我吗?”老羊倌儿依然笑着,红光满面。
南宫燕终于开了口:“说吧,什么事?”
老羊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哈了一口白气,叹道:“唉!这警局也是太寒碜了点,至少也得装个高级的壁炉嘛。我家主人倒是天天念叨着,要给你们警局资助些东西,可惜啊,你们秦警长就是不领情。你看啊,原来好好的警局还意外地失了火。啧啧啧,真是可惜。”
南宫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生气地说:“说吧,来这里报案呢还是询问以前的案情进展?总不会闲得太无聊了跑这儿来玩的吧?如果是这样,我可不奉陪,只能请你出去。”
“哦,不不不!”老羊倌见南宫燕生气了,立时换了副面孔,“今天不是来报案的,也不是来催案情进展的。我想被美人扎了一刀也是我的福分,追究不追究就不重要了。”
这家伙说着,还拿眼瞟了一下南宫燕,看到南宫燕面无表情,立马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说:“南宫警官,我有罪!今天我是来自首的。”
南宫燕刚还憋着一股劲儿,想着是不是该大骂他一顿,却被他这突然的转变搞懵。有罪?自首?这又是唱的哪门子戏。
“我真的有罪,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害的,你把我抓起来吧。”
“什么?”南宫燕大惊,猛地站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个惊喜,简直就是一个惊吓。警局里苦苦搜寻证据想要破案,想要抓住那只老羊,今天却突然来了个自投罗网的。来的也是只老羊,只是此羊非彼羊。
老羊倌儿依然表情严肃,他看南宫燕吃惊的样子,反而安慰起来:“南宫警官,我真的有罪,真是我干的,你赶紧拿笔,我会老实交待的。”
南宫燕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脑中思维飞速运行。她已经感觉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似乎又是一个圈套。但现在,她无法理清这个事情,这实在太突然。但事情到了这一步,看来只能先把这笔录做了。
她摊开了笔录纸,持笔的手不知为何,竟有些细微的颤抖,连着手上的笔也在轻轻滑动。
“你老实交待吧。”
“是,警官。那天夜里,月色非常明亮,而酒吧里……”
老羊倌仿佛是个天生的演说家,这整件事儿说得流利至极,甚至连一些细枝末节都描绘得极其仔细。他甚至说到了自己是如何将小月扯到车上,又是如何进入小月身体的,详细到动作、体位、姿势,甚至用的什么安全套都说了出来。
南宫燕感到一丝厌恶,但她还是没有放过记录每一个细节,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掌握的证据吻合,可以说是丝丝入扣。如果按现在的描述来看,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因为真凶已经找到,而那张拘捕令就无须再申请。
很快,老羊倌儿严肃着一张脸就把整件事儿都交待清楚。然后,他摸出了一个徽章,上面正是兔子拿着斧头的标志。同时,又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烟盒,拿出一支手工烟点燃抽了起来。
烟雾弥漫,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大麻香味。这香味刺激着南宫燕,她突然抬头,狠狠盯了老羊倌一下。烟雾中的老羊倌儿却微笑地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了,这事真的有古怪。刚才的交待中虽然提到过徽章掉落的事,也提到过他吻过小月的乳头,但是却并未提到关于乳头上那股特殊大麻气味的事。而现在,对面的他却故意点燃了一根这种特殊大麻的烟。
这是无意?不可能!这分明就是故意,那就是自己上交的申请拘捕令的证据已经……不敢想像,她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她准备去摸手铐,竟然对方自首了,自然是要先关起来的。虽然警局刚搬到这简陋的地方,但关人的房间还是不缺。但老羊倌却很快地提出了要求。
“哎呀,南宫警官,我觉得我不想再麻烦你们照顾,我要保释!”
说完,他便拿起了电话。很快,外面的皮卡车后座门打了开来,一个穿着灰色长风衣的高个男子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箱。
房间里的南宫燕再次震惊,拿着手铐的手僵在空中。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个人竟然也会来。她觉得脑袋嗡嗡响,这一切都太不现实,一种梦游般的感觉袭了上来。
身后,老杜也从别的工作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站着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穿着长风衣,戴着墨镜的男子时,眼睛里射出了光,脸上被火烧过的痕迹开始变化着,扭曲着。
南宫燕梦游般地按程序一件件地做,做笔录,签名,归档,拍照。然后又是填保释表,收钱,放人。这整个过程,她甚至都不想去看那个男子一眼,生怕自己会做出不恰当的事情来。因为那个人,正是羊堡的主人——克鲁斯-羊。
克鲁斯-羊似乎心情极好,良好的家教素养令他一直保持着谦逊有礼的姿态分别问好了南宫燕和老杜,进退有据,丝毫没有违和感地做完了保释这件事。
最后,大皮卡呼啸着再次扬起尘土远去时,南宫燕却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箱子里的五十万元发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不是死罪,有钱就可以不用坐牢。而自己,却仿佛在这场自首的游戏里当了一回傻子。
“该死。混蛋!混蛋!啊——”
南宫燕疯狂地拍着桌上的钱,大喊大叫着。警帽被她扔到了一边,那头长发随着她的愤怒开始飘散了开来,在空中飞舞着,遮了她大半脸。
身后,老杜抚摸着自己手上被火烧伤的痕迹,面容冷漠,一步一瘸地向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