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能使人盛气凌人。我从儿时就知道了这一点。因为我的表弟就是如此。
我的姑妈嫁给一个手艺人,趁着时代潮流,二人生意做得挺红火,厂子也开起来了。九几年时候,我的姑妈已经成为我奶奶的骄傲,姑妈的财富已在我们村里不断传扬,这为奶奶挣足了面子。邻里乡亲来串个门,大家总有意无意提起,你姑娘最近回来了么。奶奶这时便荣光焕发:忙,太忙,没空回来。提起她名字时候,奶奶的语气都尤其温柔。
生意人总是挺忙。姑妈在省会发展,离老家乡村挺远。说挺远,三小时可开车到村里屋头上。时间总是错不开,她很少有时间回来。冬天假期了,姑妈不能回,便让儿子过来,也算是替她看望老母。
这位表弟比我小约三岁。具体的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就知道我一直都是姐。有一年,小学时候寒假来奶奶家。临近新年,小孩子很多,跑家串户的十分热闹。
那会儿应该是新年走亲戚的高峰吧。因为小孩子手上往往拿着红纸皮的炸炮,或是黑色的塑料壳子玩具枪。没有压岁钱这些东西是买不起的。
院子里地上总是散落着瓜子皮,花生壳,炸开的纸炮壳子,彩色的玩具枪子弹。
高级的玩具枪是需要挂档的。开了一枪,子弹射出,再打下一发需要先抓着枪的顶部往后拖拽一下,听到咔的一声就可以了。这样的枪威力挺大。打到人很疼。
姑妈家里有钱,孩子压岁钱也比其他孩子多。奶奶家那一群玩着的小孩子中,他买的枪最贵,子弹也最多。其他小孩子也都高看他一眼,对他如众星捧月。那在省城里养成的不同于乡音的口音也显得比其他孩子更高级。加上红润又白皙的皮肤配上不屑一切的神情,确实与众不同。
小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奉承。他打出去的枪子弹,随便一招呼,立马有小孩子去帮忙在地上捡起来。
他打一打猫,瞄一瞄狗,把房梁上挂着的篮子当靶子射击一番。不知怎么的就要瞄准我。
我的压岁钱不多,吃吃果冻,其他的留着交学费。家境不好,拿到压岁钱及时上交,妈妈给留下几块钱作零食费。
那时候三岁的差距非常大。奶奶说,我是他的大姐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得处处让着他。
他对我瞄准子弹枪,我心里有些害怕。因为害怕打到眼睛,瞎掉。每次他对着别人乱瞄准,奶奶软绵绵送来一句:乖乖,别对着人打,打着眼睛,打瞎喽。我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我有些恼怒:不要瞄准我。
他作势要打,我近距离过来用手挡住枪口。两双眼睛燃着熊熊怒火逼视对方。
他砰地开枪了。我的手心一阵钻心剧痛袭来。感觉手被打穿了。没有出血,甚至被打的痕迹都不那么明显。因为倔强和恼怒,我没有哭出来,虽然痛的要死。他比我小,我还是有那种作为姐姐希望得到尊重的心理,希望自己能有一点年长的威严。
强装淡定,我告诉一旁的奶奶,他开枪打我。奶奶说,哎呀,打着哪里了,疼不疼。又冲表弟说:你打她干嘛呢?
就这样了事了。我看出奶奶根本也不想管,心里有种屈辱的感觉。表弟赶紧跑一边去玩,不再靠近我。
我不哭,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过了几个小时,院子里一张在晒褥子的小床咕噜噜动了起来。爷爷自己做的小床带有木头的轮子,床板由粗粗的布绳子编织替代。小孩子躺上很舒服,也每每成为必争之地。
我看见表弟躺上小床了,十分淡定径直走去,脚步轻快无声。我一使劲儿,把小床一把掀翻。表弟还没有看到我就被掀下去了。
奶奶倒是把这些看得真切。表弟从地上爬起,当然要与我打起来,从我走去掀小床,就已经没再顾及什么我是姐姐他比我小我就该让着他这样的长期被洗脑的迷之逻辑法则了。
周围大人一看态势不对,纷纷把我们拉开了。
怎么这时候大人这么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