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贞元十六年,扬州东台郑员外家喜得一女,取名为郑姝。
郑员外长子早年夭折,妻子也于产下郑姝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故郑员外对此女疼爱有加。
这郑姝生得眉清目秀,自幼聪慧过人,十二岁便善歌舞,会吟诗作赋,琴棋书画自是不在话下。待到郑姝十五岁时,郑员外为其取字如雪。
此时的郑姝早已如出水芙蓉般有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加上其才气过人,能歌善舞,不久这郑如雪便名扬整个扬州城。郑家一时风光无限,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然大多皆是纨绔子弟。郑姝自是冰清玉洁,不为权贵所惑,巧妙拒绝了一桩桩不情愿的亲事。
秋去春来,郑姝已十六岁,常游山玩水在外。
一日郑姝行至常山境内,游于街中,令佣人买下一华贵之琴,当街而弹,引得众人连连称赞。俄而暴雨忽至,郑姝一行人见众人已散,又无处躲雨,忙撑伞而走。雨中街道清冷,郑姝只觉无趣,便吩咐下人出城回家。
行出城来不过半里,忽见一茅屋,屋顶茅草早被大风卷开一口,屋内不时传出咳嗽声。
郑姝心生疑虑,忙走近透过窗户裂痕望向屋内,只见一抖动烛焰下正有一衣衫褴褛的书生不为风雨所动仍在苦读诗书。雷声震耳欲聋,雨水早已于屋内成流,书生仍视若无睹,一心读书。
郑姝为之触动,徘徊再三,终跑到门口连连敲门。过了多时,书生才匆匆跑来开门,恭敬地询问郑姝有何贵干。郑姝细望之,这书生身长六尺有余(唐代一尺约为30厘米),生得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心中暗喜,忙问其姓氏年岁。
那书生言其名为贾仁,字公明,虚岁二十,自幼父母双亡,受善人救济居于此处已多年,为考取功名,重振家族,便苦读于此。这贾仁对答间谈吐不凡,沉稳大气,郑姝早已心潮涌动,告之自己身份,并说明来此缘由,还不忘对之连连称赞。
郑姝早已欣喜不已,慷慨地向贾仁赠与诸多钱财却遭到拒绝,激动之下便留下自己最爱的一支金钗愉悦离去。
再看那贾仁,痴痴望向郑姝一行人离开时浩大的队伍,心中只留吃惊,但脸上却是淡定如初。待郑姝一行人走远后,才默默回身进屋,将那金叉放到书卷下的箱子中。
回家后的郑姝难以忘却贾仁,常于夜深时望月相思,难以入睡。醒来之后,也常抚琴吟唱,一连数日,仍是思念不止。
一日郑员外邀客于家中饮酒,酒宴过半,自去房中寻郑姝欲让其为宾客弹唱一曲助兴。郑姝也不推脱,自令下人于宴席之中摆好古琴,自己略作打扮便翩翩入宴。于宾客痴迷的眼神注视下即兴弹唱自己最新创作的《相思》:“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一曲唱完,众宾仍沉醉其中,不多时,众人开始连连称赞郑姝才气过人,同时也竞相介绍起自家尚未成亲的男儿,上至二十八九,下至十又二三,争论不止。郑姝摇头不止,看向父亲。郑员外也知其所想,忙让郑姝退下休息,一边又忙于安抚宾客。郑姝起身行礼,翩翩离去,行于过道中仍不禁重吟起这《相思》······
往后的日子里,郑姝常找机会去游常山,每每到贾仁的茅草屋里,与之探讨诗书,不亦乐乎。相处过程中,两人也情投意合,共处为乐。
终于,难忍心中寂寞的郑姝将自己想嫁给贾仁这个穷书生的事告诉了郑员外,但却遭到了郑员外的极力反对。无论郑姝怎样苦苦哀求,郑员外也坚决不同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贾仁。但郑姝心意难改,一心只想嫁给贾仁,在经历数月的哀求无果后,终日将自己锁于屋中。郑员外也无奈,只得派奴婢日日送饭到郑姝的闺房中。
一日,郑姝的下人匆忙找到郑员外,告之郑小姐今日竟不在闺房中,且无人觅得其行踪。郑员外急忙来到女儿房中,寻遍四下,确是无人,唯见到了桌上一封郑姝留下的告别信,不禁潸然泪下,从此忍痛与女儿断绝关系。 与贾仁私奔后的郑姝随贾仁来到常山一处乡间,盖起房屋,生活于其中。贾仁承诺等自己考取功名后,就将郑姝明媒正娶,到时候郑员外也会接受他们,郑姝便也无异议,同意了。
那贾仁一心想考取功名,日日在屋外吟诗颂词,郑姝只能靠自己担起家中的事务。从小娇生惯养的郑姝本不擅长家务,切菜时常常切到自己的手,贾仁也常寻郑姝的惊呼而来,但郑姝为了不让贾仁分心,常常将其推出,让其不必关心自己。生活虽苦,但郑姝仍一心与贾仁分担,不忍让贾仁操心生活之事,便默默扛起生活的担子。
但郑姝仍对未来充满希望,时常轻吟起旧时所写之歌,于烦劳的生活中找到一丝乐趣,渐渐习惯,便不觉困苦了。
春去秋来,郑姝那本稚嫩的手上也已经满是老茧与伤疤,那本出众的容颜却只剩憔悴。郑姝所带来的钱财早已花光,家中的粮食也渐渐见底。郑姝时常一个人对着米缸发呆叹气,却又不愿告诉贾仁家中实情,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然而或许正是郑姝的这一份卑微,贾仁从未与她分担过家事,整日优哉游哉,不问家事。郑姝不愿意让贾仁为了家中的事而分心,不肯将家中实情相告之,只得变卖自己身上衣服饰品。渐渐的,郑姝金耳环变成了银耳环,腰间玉佩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面容也退去青春的容颜,愈发的憔悴。
家中最后的粮食吃完了,粮铺也已经不肯再赊米给郑姝。当郑姝颤颤巍巍地把家中实况告诉贾仁时,却换回了一顿毒骂:“这些琐事本应该你自己解决,我整日被你这些家庭琐事烦扰,何时才能出人头地?······”郑姝只能默默忍受这责骂。
那眼高于顶的贾仁不屑于去做书童补贴家用,竟威胁郑姝卖掉曾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郑姝赠与他的金钗,郑姝执意不肯,便颤抖地提议让贾仁承认自己的名分:“就算只有一纸婚书也行,这样父亲或许能承认我们,我们也就不必在外漂泊了······”郑姝尚未说完,贾仁却愤怒的掀翻桌子,怒骂郑姝恬不知耻,扬言不混出个名堂是不会回去的。郑姝泪如雨下,贾仁却摔门而去。郑姝只得将那支金钗放入那空荡荡的首饰盒中,痛哭流涕,彻夜未眠。
为了家中生计,郑姝只得在街上摆上粥摊,早出晚归,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但贾仁时常会一脸冷漠的把抽屉里的钱全部拿走,还时常抱怨钱少,郑姝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后来贾仁参加了乡试,郑姝本十分高兴,更加努力地工作。不过数日,贾仁却落榜而归,并且把一肚子怨气撒在了郑姝上,对其非打即骂。郑姝却仍是默不作声,忍气挨怨,常一个人以泪洗面。
过了不久,贾仁突然要求郑姝为自己备上一份厚礼,说是送给当地有名的张员外去某个一官半职。郑姝心中有了希望,认为等到贾仁谋取官职后自己便能名正言顺的婚嫁,得到一个名分。郑姝只能忍痛拿出自己的金钗,到当铺当了一些钱财之后,买了一些礼物。郑姝那早已憔悴不堪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脸。
可正当她回到家时,却看到贾仁正拉着一位清秀的女子行至此处,顿时目瞪口呆。
那女子原来是当地著名的大财主张员外的千金张巧儿,亦是生得楚楚动人,从小能歌善舞,也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贾仁怕坏事,故向张巧儿解释说郑姝是自家打扫做饭的婆子,并转头向郑姝说这位张巧儿就是自己的未婚妻,还质问郑姝为何今日不去卖粥……
郑姝听罢,心如刀绞,早被痛苦吞噬,晕倒在地······
山上,郑姝清清楚楚的看着贾仁与张巧儿成亲的队伍从山下经过,想着自己多年的含辛茹苦换来的只是一个负心之人而已的她写下遗书,于门前树上自缢而亡······
次日,邻家众人将郑姝尸骨取下埋葬,于其袖中发现遗书,只见上书有八个字:“何必卑微至尘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