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总是渴望在人群中表现得讨人欢喜,我总是积极得想变得“入流”,渴望热闹。
近几年,我不渴望了,因为我发现我时常处于这样一种状态:通信很发达,那么多人每天都在发布海量的信息,我根本看不完。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讲话,但是怎么也说不完。但是即使每天接收着这些信息,内心总还是像填不满似的,常常空虚,常常感到孤独。
现在反倒希望一天之中,有大半的时间我是一个人独自度过的。因为这样我可以静静地看书思考,于我而言,这似乎是更有益的事。
从渴望热闹,到渴望孤独,我在改变我的生活方式。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才能由心及物,或者由物及心,萌发出许许多多或可爱或沉重的想法,并不是说人多的时候不可以,但是只要有人,便不自觉会有搅扰,本来凝神细思的情境,便被打断了。人在孤独之下,常常可以产生许多意想不到的结果。
东坡的那首《水调歌头.中秋》,一个人喝得酣畅淋漓之际,他抬头,他在问天、问月亮:明月几时有?苍茫宇宙间,一人,一月,产生了对话的效应,多么孤绝的境界!
李煜在繁华落尽被囚之时,一个人常常在小楼,借酒浇愁,睹物叹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在跟自己对话,而且自问自答,答得流畅自然。
我们也许没有东坡与李煜这般极致的经历与感受,但可以以他们为参照。
《金刚经》中有一句要紧的话说:“云何应住,云何降服其心?”说的是我们要怎样安住我们的心,要怎样降服我们的心?抛出了问题,也给出了答案。我心中也有一个答案:人不仅需要在群体中寻得安适之地,也需要在孤独中学会和自己相处。或者换句话说:在群体中生存,在孤独中生活。
蒋勋先生在《孤独六讲》中讲到在儒家文化是一种群体文化,伦理、关系都安排得合理有序,个人的孤独感应该是没有的,假设有孤独感,那么代表这个人是不完整的。但是我们可以找到许多“不完整的人”。如庄子、竹林七贤。竹林七贤中的阮籍死了母亲,他不哭,依旧喝酒吃肉,几乎被乡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但是,在下葬的时候,他吐血不止。
个人的真性情被淹没在群体文化之下,他要以个体力量去与群体抗衡,显然力量不足。所以,竹林七贤们选择了隐。他们的心中有愤懑吗?有的。他们哀叹世道不平,愤怒于当世少有正直的官员,悲悯于百姓民不聊生……他们需要饮酒,有时甚至靠服五石散来排解心中的苦闷与孤独。他们弹琴,吹箫。嵇康打铁,阮籍长啸……除开这些,还有文字,他们还可以写诗来排遣。
他们兴许是“异端”,与社会“不合”,于是只能走向自己的内心,干脆不管俗世,走入山林。我,我们大部分都不是社会的异端。不需要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去生存,去生活。
只是有时候觉得外面的声音太喧嚣,似乎有些抵挡不住。于是,我想换一种方式,向内走。
在外,我不渴望混得如何风生水起,只是生存着,便好。
而在内,我可以多些时间让自我安静下来,只是看几页书,或者看一部喜欢的电影,哪怕听一首歌,在孤独中与自我对话,在孤独中去寻觅更多丰盈充实与喜悦,真正去生活着。
有感于蒋勋先生的《孤独六讲》写下这篇文章,蒋勋先生把人的孤独分为六种: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与伦理孤独。讶然于人竟会有那么多维度的孤独。
隐隐觉得今后会有更多更多孤独的生命,他们的孤独感需要释放,不然,便是许多孤独生命的出走。也许,读过此书,便是一种极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