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见信如晤。今日立冬,寒月骤然降临。不知从何时起,窗户糊满水汽,菜地里起白霜,开始冻手,鼻头冰凉发红。入冬,无可奈何。午间吃饭时,帮我修缮酒坊的师傅说了一句谚语,“立冬天晴养穷人”,我听后细细思索半日,还没觉出味来,又问做事的师傅,这句话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呢?师傅也不知道,何时流传开来,是很久远的一件事,已经不可考。
我多嘴道:“今天阴雨缠绵,这个冬天,穷人家难过冬喽。”
民间谚语,大抵是乡民的生活经验而得,具有一定参考性,但缺乏科学依据。“立冬天晴养穷人”,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立冬这日如果天晴,来年收成会很好,穷人的日子不至于拮据,会好过一些。若立冬这天冬雨缠绵,则预示着冬天多雨雪,气温寒冷,不利于来年丰收。
可是,瑞雪兆丰年,又怎么说?
当然,天晴暖和,会是一个暖冬,冬日晒晒太阳,不至于冻结成冰,还能挨过一个冬天。
寒月后,村里闲汉便多了起来。我在崀山酿酒的事情,立马传开来。我还在修缮酒坊,村里闲汉们经常聚集在我酒坊的空院子里,一双手交叉抱成“一”字形于胸前,看我做事,还不忘指点江山。每个人都会跑过来看一下,操着手,晃一圈,巡逻一样,也有远远观望,晃晃悠悠走了。
还有几个固定的闲汉,不管天晴下雨都会来,时常带来村里最时新的小道消息,若你递烟过去,他们有烟抽,眯着眼睛,也会讲些村里的成年旧事,或一些过去不被人知却劲爆的八卦。唾沫星子横飞四溅,全落在我的泥沙浆里。
今日我的酒坊“冻地抹面”,我在挖沙石,还需要筛选出大石头,才好和水泥。他们站在屋檐下,和我爸搭话。
“大兄弟,你搞这个老房子做什么子嘛。”
我爸总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回答:“准备拿来酿酒。”
“哎呀,大兄弟要酿酒了,好事好事。”
“我晓得什么酿酒,你侄女(指我)酿。”
“嘿呀,大侄女要回来酿酒了,是一门好营生。有手艺就是好嘛。”
“房子推到重建,不是好得很,还费这个事。”
“你大侄女的审美我们跟不上了,她说重建的新房子,没得意思。”
“劳你费心啊。”
“你侄女要酿酒,我做父亲的不费心还等谁来费心。”
“那是,那是。”
客套半日,又互站半日,再没有言语。不知道谁自嘲一句,你们做老板的天天从清晨干到晚,事情多得做不完,我们没出路的天天看老板们做事。又有人说了,你存折四本,工商银行,农业银行,还有什么银行,我都记不得那么多了,有四本存折的人,日子好过上天,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只顾低头干活,偶尔听他们谈白,戏虐欢笑,我心中不免舒畅起来。山里日子,进入寒月后,没有外出务工的农民,自是闲下来,哪里有帮闲,便去做几日,工钱现结,没有帮闲,围炉打牌,随遇而安,自给自足,是极好的。前几日在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农耕文明是人类最后的美好时光”,不无道理。
近几日有一篇《被北欧的高晓松和被癌症的李咏》的文章在朋友圈刷着屏,是讲北欧人十分注重工作与生活平衡,多陪伴家人,吃穿用度不过度消费,讲究舒适,注重生活品质,不十分注重名气、排场、豪奢,这些在中国社会中特别“成功”的字眼,特别世俗化的标准,他们看得极淡,而是将幸福作为人生的目标。
一讲到村里闲汉,大家潜意识会想到“好吃懒做”,“贪图安逸”、“不务正业”,如果人家在自己的时区里追逐着自己的小幸福,他人又怎么懂得别人的快乐?所谓“冷暖自知”,莫笑他人“人穷志短”。以前读见殊的文章,她写,宁愿两手空空前行,像冬天一样,一贫如洗,却蕴藏一切。
和水泥累极,站在瓦檐下,抬头看天空,望着缥缈的毛毛雨,缠绵,细细密密。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我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是我想你的时候。只是这种想念,是奢望。那么一瞬间的事,又深深化作一声叹息。唯有埋头苦干,才能缓一缓心绪难平。
很多时候,也觉老天不公平,我要的那样少,还是实现不了。可是,这有什么法子。就如有的人一出生什么都有,有的人奋斗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如果事事都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那么,天下皆大欢喜。但是,偏偏就有事事不尽如人意,人生才有跌宕起伏,才会磨炼出一个“五毒俱全”的姑娘:
“独立的价值观,独立的思辨能力,独特的生活方式,独特的人格魅力,还有爱读书。”
那些“消极”的东西,那些不能言明的苦涩,都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是成长的催化剂,也唯有经历过黯黑的时光,尝过苦涩,才能知道苦尽甘来的甜蜜是多么值得珍惜。
立冬后,围炉煮酒,极好的。山里的夜,漫长静谧,寒风愈来愈凛冽,还好我有酒,默对寒冬。我带着思念投入到生活中去,以酒相伴,度过这沉沉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