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河道上，掉落了无数的人们，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答案。

作者：@文傲

圣诞节前夜，余力得到了一样东西，也失去了一样东西。

他得到了晚上可以安心看场电影的自由，而他失去了工作。

收到他的讯息，要我陪他看场电影。圣诞节前夜要我陪一个男人看电影我表示很为难。

“到底来不来？职场情场双失意的人你就这么狠心啊？信不信我今晚喝大了跑你家门口说你抛弃我！”

靠，竟然威胁我，他以为我的室友邻居们都是傻逼吗？会信我喜欢男人？

结果我到电影院时这逼还没到……

我准备好的狠话，在看到他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上去很轻松，之前见面脸都是皱成麻花，现在却舒张得像朵花。

可我知道这家伙，脸上不开心的时候，心里已经满是内伤，而脸上应该不开心却又看起来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心里边肯定已经苦到没边了。

一个刚失去感情甚好的女友，又接连失去了工作的人，怎么会开心呢？

电影是《摆渡人》，导演我认识，微博上很火的张嘉佳。

余力说张嘉佳啊，牛逼，这家伙微博粉丝还不到20万的时候我就关注他了，他的第一篇睡前故事我还转过，你看看现在多牛逼了，啧啧啧。

余力说，那会儿好像是2013年吧，恩是的，那时还没遇见她。

这是他跟女友分手这段时日以来，第一次听他主动说起她。

余力跟他女友是两年前的圣诞节好上的，而两年后的圣诞节前夜却是我陪着他看电影。

他跟我说，其实这张票本来不是给你买的。

我怒道不是给我买的你丫叫我来。

他说，我提前一周多就买好了预售票，一张给我，一张是给她的。

我狂吃爆米花表示做了备胎不开心。

我看过摆渡人的原版故事，电影虽然也挺好，但跟原来的故事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

一场电影一个故事，台下都是主角，台词早在心底刻好，就等别人道出来。

两年的感情，在这座城而言，不算常见。

余力是个不善于表露情感的人，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深沉与内敛，这跟他早期的经历有关。

他常跟我们聊天打屁的时候，就拿出刚来北京时自己的遭遇开涮。

比如那间小到只能搁下一张单人床的隔断间，晚上经常被隔壁大叔一个屁声崩醒的经历。

比如那些炎热的日子里，他为了蹭点冷气，会在楼下小奶茶店点一杯最便宜的饮料，一坐就是一天的经历。

比如那个毛毛大雪的跨年夜晚，他因为打不着车，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与雪落的声音，再清冷的街道上跨过了新年的经历。

比如他刚取完第一笔报社稿费的时候，下了地铁钱包就不见了，那些是他熬了多少个夜晚赶出来的稿子，薄薄的一沓钱就瞬间不见了。他回到自己的小破屋，环视了一周，发现除了一台笔记本和一台手机，甚至都没有什么可以去典卖的。

我有时很不理解他当初为何要让自己真么窘迫，似乎从来没跟家里索要过帮助。直到后来和余力熟了才理解，他就是好强而已，自己一点点把这些苦闷吃进肚子里，烂在里边，脸上却风清云淡。

而余力的改变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衰男的改变往往是因为一个女孩，还记得当他穿着一身时髦的装扮，满面红光地站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是懵逼的。

按照他对自己抠门的程度，要为自己捯饬这么一身，不是发了笔横财，就是发了个骚。

他说，女朋友送的衣服呵呵呵呵呵。

余力开始越来越懂得生活的乐趣，会知道买些精美的东西，会知道搭配些新款的衣服，会知道去些喜欢地方旅游，会在吃饭的时候时常记得多备一碟醋。

余力换了住处，房间越来越大，离她越来越近。他开始关心这座城市的房价，会在周末特地拜托同事带着他一块去看看周边新开的楼盘，即使这只会让他失望。

他工作很累，在这座城市生活下来需要自己牺牲很多东西，他的工资渐涨，信用卡的额度也越来越高，他给我看过他的月账单，却是负值。他说没关系，会好的。

有一次余力和女朋友吵架，跑来跟我们吃饭，我们就听他愤慨的述说着，说着说着他突然软了，说自己怂了，怕女朋友真的生气了不跟他好了。他女友最后被我们叫来了，我们一块去了酒吧接着喝。喝着喝着，不知是余力喝多了还是怎么了，趴在他女友的肩背上，哭得像个孩子，紧紧的攒着她的手，像是一不留神就会丢失。

那一刻，我知道，余力已经跟两年前那个余力不一样了。

我为他感到开心。

电影散场，我叫出了老歉，三人一块去了酒吧。

叫上老歉是因为我想多个人多个方式安慰安慰余力。电影刚开始那会余力还能有一句没一句话的瞎扯，一场《摆渡人》的电影下来，他已经闷闷的连话都不想说了，像是又回到两年前那个什么都往自己肚子里藏的衰男。

可特么我跟余力还没喝完一杯，老歉就咣咣几杯下肚把自己喝high了。

我忘了老歉也是个需要慰藉的主，这货刚离婚没多久，这是在蓄意买醉啊……大意了！

老歉拍着桌子对余力叫着：“怎么样，被现实打败了吧，哈哈哈。”

老歉站起来指着余力说：“难过个屁！你以为有感情就能好了？”

老歉又指着不远处几个女的说：“我来告诉什么叫没鸡毛感情也能和女人好上！”

老歉歪歪扭扭地朝那几个女人走去，我脑子闪过一会该先打110还是先打120，然后老歉一拐弯直奔厕所去了，洒下一路呕吐物。

我俩都乐了。

余力也喝得差不多了。

余力说，这世上才不会有什么专职摆渡人，扯蛋。她那时也正处在一段悲伤的时期，看到了我曾经写过的一些话，告诉我说，我的这些话给予了她力量。我想去帮助她，我不想她那么难过，但你觉得我是摆渡人么？嘿嘿，我才不会想去摆渡谁，我帮助她，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她。

你喜欢她，所以你想帮她尽快走出阴影，撑着你的小船，载着她登岸。但你不是摆渡人，你是想和她在河对岸执手漫步的人。

我问他接下来的打算，他说还没想好。

余力说，四年前我来到这，没有工作，只身一人，四年后的今天，我好想又回到了那个原点。就像是又读了遍社会大学，这才毕业，突然感觉有好多事需要重新为自己思考。

酒吧在后半夜才真正热闹起来，慢摇区开始聚集人群，跟着节奏扭动着。

老歉把自己喝挂了，我让余力先回去，我把老歉拖回了家。

我从未询问过余力，究竟是原因什么让你们分手的？

有些答案我有，有些答案我不想有。

在这条河道上，掉落了无数的人们，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