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时候我去沿海城市旅游，路过海边一家很漂亮的主题邮局，想起王小禾和我说过她的愿望是要在海边建一座花屋。快两年了，不知道她的愿望实现没有。
我想着她当初和我说起这些话时候疲惫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邮局。
我又给王小禾寄了一张明信片。
“大海好美，你会喜欢。”
我选了一张图片是大海的明信片，在空白的地方写上这句话，再写了一些祝福便扔进了邮筒。
以往我们互寄明信片，收到之后都会给对方发短信告知对方明信片已顺利送达，而这次，过了一个月都没有收到她的短信。
我以为是投递过程中出现了意外迟一段时间才会送到，直到来年春天她都没有联系过我。
我想明信片可能寄掉了，便发短信联系她，可是她一直没有回复我。
我于是给她打电话，打过去是关机状态。
我以为是她太忙没看到。之后我隔三差五就给她发条短信，如果她看到了应该会回复我。
可是我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我开始很担心她。
我想起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眼神里溢出来的疲惫，想起她和我讲她妈妈的时候那种万念俱灰的神色，不由得更加害怕。
四月份的时候，我请了机动假，准备去找王小禾，并且决定，如果找到她，一定要把我对她的感情都交代清楚。
我坐高铁然后转大巴到了王小禾所在的地方，还好一直有互寄明信片，知道她的地址。
小县城并不大，如王小禾从前和我讲述的一样，虽然不繁华但是处处充满生活气息。
我照着她的收信地址一路询问，终于到了她家。
她住在三楼，我走到门口，检查门牌号无误之后敲门。
敲了两次之后，屋里传来人声。
“来了。”
不像王小禾的声音。
门打开，是个女生，不是王小禾，但眉眼有些相似。
“你好。”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我还是先和她打了招呼。
“你好，请问你是？”
“哦，我是王小禾的朋友，我是来找她的。”
我向对方解释来意，对方皱了皱眉。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找我姐姐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王小禾的妹妹。她从前提到过的妹妹，粗略一算她妹妹应该也已经大学毕业了。
我把名字报给她，她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小蔚同学吧？”
“是是是，是我。”
没想到王小禾有和她的家人提起过我。
“要不你先进来坐坐吧。”
对方邀请我进屋，我便跟着她进去了。
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进门有张很大的书桌，书桌上有很多书本纸笔，门口放了个盒子，上面贴着便利贴，纸上王小禾的字迹写着“信箱”二字。
我在沙发上坐下，观察了一下，这屋子面积不算宽，放眼望去基本上就被书塞满了。
王小禾的妹妹在倒茶，我问她：“你姐姐不在家吗？”
对方没有回答，把茶水放在我面前。
“先喝口水吧。”
“我叫王小芽。你叫我小芽就好。”
我喝了水，看向她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里想要见她姐姐的意思。
“我先带你去里面的房间看一看吧。”
王小芽还是没有告诉我王小禾在哪儿，她打开卧室门让我先进去看看，我跟着她进去，看到了满墙的明信片。
全是我寄给她的，她用胶带将它们贴在绳子上然后把绳子贴在墙上，这样两面都可以看到。
我一张一张地看，把这几年的回忆都读了一遍。
“你对我姐姐了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除了这些明信片，还有盒子里那三封信，你可以打开看看。”
我打开王小芽说的那个盒子，盒子里躺着我寄给王小禾的三封信，不知道她到底翻看过多少次，信封都起绒了，我抽出信纸，信纸都已经软得快要打不开了。
“你姐姐现在在哪里？我想和她见一面。”我把信封放下，看着王小芽，很害怕她说出我心里想的那个答案。
沉默，快要窒息一般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看着王小芽眼里的泪水，我知道，我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我姐姐她不在了。”
王小芽哽咽着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有一种五脏六腑被一根棍子狠狠搅拌的感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走的？”
我想起两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望着我的神情，掩饰不住的疲惫，却还是含着笑。
“三月初的时候。那天她说她要去看海，看完回来就寻短见了。”
我说不出话来，看着满墙的明信片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月，我仔细找墙上我从海边寄给她的明信片，二月底送达的。
所以她收到了我寄来的明信片，然后去了同一个地方看海。
我受不了了，我觉得全身都被搅坏了，我靠在那面墙上，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坐在那面墙墙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的眼泪，她笑着说已经没关系了的神情。
一个那样时刻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女孩子，一个总是鼓励我安慰的女孩子，一个那么俏皮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就这样永远离开了。
我无法接受她的离开。我们说好了未来都要坚强勇敢地走下去，说好了都要用心生活，都要长成厉害的大人，如今想来，或许这些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吧。
我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站出来保护她，恨自己总是退缩没有告诉她我对她的全部感情，恨自己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样互相祝福是一种纯粹的温暖。
那晚的雨一直下到凌晨四点多，雨停的时候，我觉得好累好累，靠着墙闭上眼睛却一直没睡着。
第二天王小芽让我吃点东西，我一口也吃不下。
“这些年我姐姐唯一这么惦记的人大概就你一个了吧。虽然她从来不会对我说起对你的感情，但是我看着那满墙的明信片也替你们感到难过。”
“我之前问过我姐姐，既然这么放不下你，为什么不找你谈一谈，或许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更进一步。可她却反问我，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我姐姐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软弱。她也从来不对别人抱有信任。所以哪怕是你，她也不相信你会一直喜欢她，这大概也是她不愿意跨出那一步的原因。”
“姐姐走的那天是个雨天，她从后山的山崖边跳下去的，死在山花烂漫的时候，鲜血在丛花之中像是一朵红艳的玫瑰。”
“她留给我的信里，让我努力生活，逃离这里，不要想她一样懦弱。”
“虽然你和我姐姐从来都不是什么亲密的朋友或者恋人，但是或许在她心目中，你就是唯一的了，大概也是她唯一依赖过的人。”
“我先去上班了，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钥匙在那个信箱里面，你要出门的话记得带。”
王小芽讲了许多关于王小禾的事情，我还是一句话都请讲不出来。她出门之后，我坐在王小禾的书桌前，想象着她平时是不是就坐在这里看书写字备课，难过的时候会不会趴在上面哭。
书桌上放了很多书，日历停留在三月初，某一页上写着一天的安排，早上上课，下午开会开班会，晚上守晚自习抽查背书。
每一项后面都打了勾。她的字迹笔画一直都有着圆圆的弧度，就像她笑起来的时候一样可爱。
她桌上的书好几本看了一半没看了，看过的内容还是勾勾画画，潦草的笔记和我第一次找她借书的时候比起来凌乱得不行。
我想起刚刚王小芽出门的时候提到了信箱，会在家里自己装一个信箱确实是王小禾的风格。我打开信箱盖子，发现里面写了很多信。
我拿出来，一共五封。
每一封的信封上都写了寄信信息，全是小蔚收，小禾寄。
我看着这五封信，这应该是她写给我却没有寄出的信。
我拿着五封信回到贴满明信片的那面墙墙角，一封一封地看。
到头来，文字真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