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于农村,是老三,家里还有个弟弟。她是不被父母欢迎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动地承担着欠父母滔天恩情的罪恶感。
举个例子,男孩是会分多一个宅基地的多分一块地的,而女孩是没有的。有宅基地就意味着有容身之所,并且遇到建厂拆迁可以分到很多钱或者分到两栋公寓房,农田也一样,遇到征地可以分到挺多钱。即使没有征地自己也不想种地,可以租给种田大户每年拿租金,也可以退回政府做个失地农民每月领取福利,而女孩没有什么都没有。而对于父母来说女孩不能给家庭带来任何收益,父母还要养女孩到10多20 岁,最后还要补贴嫁妆送出门,即使有男方给的彩礼,他们觉得也是弥补不了他们的损失。更不用说男孩是承担传宗接代养老送终任务的,而女孩始终就是那个别人家的人,他们一直觉得养女孩太亏本。
农村的很多事,你没有身处其中是很难理解的。比如说农村为什么儿子比女儿值钱,说得最简单,就是劳动力值钱,力气值钱。所以家里的资源都优先提供给男性。别家人欺负不欺负你,也是看你家有没有儿子,有几个。都不要扯远了,就二十年前,南方农村收割水稻,种地,耕田,盖房,每件都靠力气,家里没个壮劳力真是苦。一代代下来,很难改变,即使改变也是看当地经济发展的大环境。农村的女孩,真的只有读书读出去,然后就尽下最基本的义务,不要再管家里了。管也管不过来,观念改变不了。靠什么打工,做保姆改变命运的,她只有在传说中听见过。
在这个大前提下,她从小乖巧听话,时刻盯着大人的眼色说话做事,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地讨好着身边的大人。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们都没意识到父母对待她们和弟弟有什么区别, 因为父母经常会当着外人的时候说这是她家千金啊,千金不换的千金,是她们的贴心又孝顺的小棉袄啊;掰着手指头告诉大家她家千金割稻子割麦子可以顶个大人;她家千金可以和大人一起抬多少公斤的粮食袋子;可以上流水线跟着大人一起车衣服;她家千金许诺了以后挣钱后要给他们买什么什么;工资全部交给他们保管云云。听完大人的夸赞,她们总是加倍地努力,期待自己各方面做得比弟弟们更好,期待得到大人更多的认可,以减轻自己身为女孩不能给家庭带来任何好处的罪恶感。
当关起门的时候,父母们在弟弟们碗里埋块肉被她们发现的时候,父母们会说弟弟在长身体,弟弟吃得多,弟弟应该要吃得多吃得好,而她们总是很认可父母的话。有时学校发了几粒糖、几块饼干,她们也都不会吃,她们会带回家给父母给爷爷奶奶给弟弟吃,看着他们吃,这样可以得到更多的称赞和认可。父母们也在弟弟的教育上花费了巨大的金钱和精力,那个时候农村很少的补习,他们每年暑假都会被送去市里接受一对一的重点学校老师的补课,而她和姐姐们的暑假在流水线上车衣服,。并且每年农忙的时候刚好是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为了弟弟考得好从来不需要他们干活,脏活、重活、累活从来都是她和姐姐们干,比如重活一趟搬不动可以分几趟搬呀。可是造化弄人,被重点培养的弟弟却像不开窍的冬瓜一样,无论砸多少时间和金钱他始终无动于衷地一年一年又一年地考不过高考录取线,而她和姐姐们却一起考上了本科,毕业考取了公务员。
目前已婚的她,育有两个宝宝。工作、婚姻、小孩都好,唯有娘家实在恼人。娘家有个“钱坑”,就是她的弟弟,而挖出这个坑的人,就是过度宝贝儿子的父母。她从小看着母亲毫不掩饰地“重男轻女”。给弟弟的东西最好,只给她们姐妹分剩下的。她要是抗议,母亲还会很鄙夷地说:“女儿将来会嫁人。这个家,将来是要靠你弟弟的。” 只因为这样,一切好处都要归给弟弟。她很不以为然。但是,连姐姐们都认同母亲这种想法──“她们家要好,就得集中资源栽培男孩子。”弟弟常常翘课,还跟狐朋狗友把学费给吃喝掉,玩到忘记去考试,而差点毕不了业──最后都是靠母亲去花钱求人,他才有毕业证书。但名义上的毕业也没用,弟弟不仅不肯升学,连工作也不好好做,就带女朋友回家住。
母亲深怕弟弟娶媳妇没房子住,转而叫女儿们出钱,对她们说:“你们工作后挣的那些钱,本来就是该给弟弟一部分的。人都嫁出去了,不能忘了娘家。”母亲都这样说了,姐姐们都乖乖将工资拿回家,母亲再转手交给弟弟。首付的钱,靠女儿们筹集到了。很快,弟弟买下了房子,要求家里帮忙还商贷还要求家里出钱自己做生意。“不出所料。”她气愤地说,“所以,她那时候就拒绝把钱拿回去。把钱给他,就像把钱丢进水沟里。”“母亲和姐姐们都打电话逼她,叫她拿钱出来。她不要。那是她自己赚的,为什么要给他买房子!?为什么要给他钱做生意!?”她气到一边打电话,一边哭。但姐姐们根本不听解释,总认为她是小气贪财又不孝。最近母亲更每天打电话来骂她,要她出钱。否则,不准她再回娘家。
女人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为什么她的母亲明明自己从小也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但在当了妈妈之后,却反倒成为新一代的“加害者”?是因为,人本来就善忘?还是,换了位置,就会换脑袋?其实,以现代倡导男女平等的角度来看往事,多少会觉得父辈的人很荒诞,但当我们把故事的主角放回他们所属的时空里,或许就能理解那些荒诞有其无奈。
就像“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在“利益”冲突下,谁能不凡事先为自己着想?尤其当女性身处无权又无资产的时代,自我的需求与安全保障还岌岌可危,还能期望谁发挥高尚的情操?顾及其他的女性?
女人为什么也“重男轻女”?
男人为了独享权力与资源,主导了“重男轻女”的风气,打压女性时,便可轻易地合理化性别不公。但是,女人为何也“重男轻女”?这当然要配合长期的剥夺,例如教育、继承、权力。让女人一无所有,觉悟到自己的价值,依附于男人——丈夫或儿子。甚至还有牺牲自己女儿利益的,把资源都给了侄子们。
当整个社会没人理会你是谁、听你的话,除非你是哪个重要男性的谁,像是妻子、母亲、女儿之类,就是说“掌握男人,才能掌握资源”。于是女人为了自身利益,只好跟着风向重男轻女。在女性无继承权的过往,女孩都清楚知晓娘家只是生养自己,并不会给她额外的资源。
结婚之后,在丈夫允许的范围内,她才能分享些许资产,但还得看婆婆的脸色,更常被当成外人在提防。为了避免有人鸠占鹊巢,她还得防范丈夫讨小老婆,得抢先生出儿子,作为继承人,她的地位才算稳固。要是总生女儿,丈夫又在外生的儿子,不仅家产会被人整碗捧去,她还可能被休弃,孤苦以终。
传统上,女人唯有熬到公婆都过世了,丈夫也辞世了,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到自己儿子手上时,她才能以母亲的身份,凭借孝道,完全掌控全局。这是她作为女人的巅峰,也是最舒心的时刻。女人唯有此时才能高枕无忧,享受夕阳无限好。
女性何以弱弱相残?
以她的母亲为例,先前供养弟弟是为了自己的保障,自然跟她外婆是利益共同体。但当自己的儿子出生后,“母亲的”儿子瞬间变成在掠夺应该属于“自己的”儿子的一切。远近亲疏,不言而喻。如果已有自家儿子当养老保险,自然不再需要娘家的弟弟,何况根本是不成材的蛀虫。此时转移投资标的,绝对是再明智也不过的决定了。
或许此案例里,有人会说:“女人就是现实、心眼小。”直接归咎于女人自己不长进,弱弱相残。但指责弱势族群不长进,无视于整个社会结构的不公,其实是只是想卸责,而且对人造成二度伤害。
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包括性别,但众人只因为你无法选择与改变的条件,就剥夺你的权利,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甚至不让你受教育,而难以获取知识,也没有财产的拥有权与继承权。所有的一切只能靠关系、名分,才能确认自己存在的地位。若此,谁又能不勾心斗角、用心算计呢?
只有“男女平等”,女人才不会为难女人
至于,为何连母亲都能对女儿的苦难视若无睹?所谓的亲情呢?或许,那也不是刻意残忍的。当人处在匮乏的时候,自己的基本需求都不足时,心会比较硬,也无暇同情他人的苦难,那是很可悲的状态。她的外婆当年经历过什么,以至于心狠至此,可能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要破除这种人伦悲剧,不再让女人为难女人,需要彻底实践“男女平等”,让孩子不再因性别,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当能获得同等的资源,将来自然也能公平对待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