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舞
苗一
2007年秋天，我应朋友之邀去额济纳旗看胡杨林，之后去看“怪树林”，那其实是成千上万亩因缺水干枯而死的密集的胡杨林。残尸散乱在沙漠之中，跳起死亡之舞。相传，胡杨树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烂。谁曾想这种生命力极其强悍的植物惨遭大自然的杀戮，尸横遍野。
你曾在时空的舞台
高唱生命的赞歌
每年的中秋时分
你身披黄金装饰的彩衣
那一半是柳树的枝叶
那一半是榆树的枝叶
另三分之一是杨树的枝叶
而她却是奠定你名称的基石
在浩瀚的戈壁沙漠中
唱响生命神圣的赞歌
啊哦，胡杨林
死亡之神。
你曾在时空的舞台
跳跃生命的舞蹈
无尽的沙漠之风
为你弹琴伴奏
茫茫大漠之中的绿洲
衍生着生命的希望与欢唱
你是雪豹和梅花鹿的乐园
你是鸟儿的天堂
是什么力量
仿佛一夜之间
把你变成坟场
满目疮痍
那曾经是湿润而充满生机的大地
裸露出丑陋的胸膛
无遮无掩
我看到一个个游荡的灵魂
我听到灵魂哭泣的声音
老胡杨皮开肉绽
支离破碎
半截树尸蹲坐在自家门廊
死不瞑目啊
他不相信那只恶魔之手
一夜之间
夺走了他满堂儿孙
无辜的生命
躯干戟指苍天的是
树爷爷的儿子
正值壮年的胡杨窒息而亡
四肢离他而去
可那倔强的躯干
生命的主体
却永不倒下
他要向上天讨个说法
他远远不到死亡的年龄
他有强健的机体
旺盛的思想和精力
他要养护儿子在蓝天白云间
快乐地生息繁衍
还有那只精廋的枝干
她是老胡杨的孙女
那倒下的苗条的身姿
曾经是秋风里
盛装起舞的天才
头戴杨树枝叶的金冠
左手拿着柳树柔软的枝条
右手擎着榆树撒过榆钱的叶子
那泛着绿色希望的叶子
老人的孙子已长眠沙中
那突出的一截
是小孩的手臂
活泼而憨实的身体
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
在死亡之掌中
他第一个倒下了
清纯而嘹亮的歌喉
还来不及舒展地吼叫一声
他死了
沙漠绿洲的最后希望
倒下了
怪树林里一片凄惨的哭泣之声
秋风呜咽
月光暗淡
我的心战栗
我的腿发抖
我倒下了
死亡之舞
我倒在这曾经
繁衍生息过
无数生命的大地
我哭天抢地
象印第安人把干燥的沙子
抹在脸上
抹在头发上
风吹干我满目的泪水
撕扯着我的衣衫
撕扯我痛悼之心
顷刻间
天旋地转
阴霾笼罩
阴风怒吼
雷电交加
天空崩裂
大地震颤
乌云弥缝着乌云
雷电追打着雷电
在广袤的天空狂奔
一只威力强大的手
要把天空的黑沉沉的幕布撕破
光明与黑暗交替
生存与毁灭竟斗
就像世界末日来到
黎明的曙光映照着居延海
波光粼粼
恰似万千珍珠抛撒
胡杨树把他美丽的金黄
倒映在蓝天和大地之间
一个迷幻而神秘的世界
昭示着未来
三千年的神话依旧上演。
时间的长河奔流不息。十几年过去了，我不忍心去触碰那次惊心动魄记忆，也不愿重温那次写作的感伤，我怕自己承受不起再次的心灵创伤。但事不如人愿，几页发黄的旧纸撞到我的手里，只好录下。
2019.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