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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松林的缝隙,夕阳坠落,洒下金色的光芒。这光芒把半个天空染成桔色。一年四季夕阳的余晖有深有浅:冬天的黄昏将祼露的枝桠映照在地上,似一幅粗略的素描,有点凄美;春天的黄昏伴着刚抽出的新芽与湖面的柳枝荡漾在碧波上,有些诗韵;夏天的黄昏则是把金色布满满池塘的荷花,菡萏的蓬头在晚风中揺曳,有些招摇……
子娟喜欢黄昏来临时,坐在养老院阳台的藤椅上,眺望着远处。她喜欢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几乎是天天如此。从黄昏天际的金色再到被黑色完全取代,夜幕彻底降临,她才缓慢地挪动着佝偻的身躯站起来,走进属于她个人的卧室。这是她住进养老院的第一个年头。她习惯了这里的安静和喜欢上养老院四周被树木环绕的环境。
“我准备休息了!”每晚休息前给女儿发一个这样短信。她今天活着!躺在床上,她随手拿起了巜活着》书翻阅起来。临睡前翻几页书用来催眠几乎是她一辈子的习惯。女儿每次过来探望她时,也会带几本新书给她。
她拿着书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将书打开凑到鼻子上过瘾般地闻一下:书上的油墨闻起来胜过世界上任何香味。这个习惯动作,应该是从初一开学第一天报道拿书时开始的。先是她上学,后来她是教学。一辈子与书打交道,书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开心时候,书上的油墨香味总能使她感到愉悦,忘记不快。
准备入住这家养老院前,她自己已经到处考查了好几家,最后能定下这家养老院主要是她退休金能承受的范围,还有就是她在参观时一眼就看到的每一个单室间的阳台上都摆放着的一张竹编藤椅。一样的青色、 一样的款式,那是母亲在世最后几年最喜欢的家什:竹编之物特有的韧性、让人坐在上面没有木椅的硌得慌,也没有皮革椅子难闻的气味。
相反,质朴的竹编椅无时无刻不散发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母亲临去世前,喜欢坐在藤椅上,用眼光在屋子里到处追随她的身影……最近开始,她常常会触景生情,想念母亲。中国人的传统习俗,老人还是喜欢临终前由自己的儿女来照顾的。
子娟也是希望如此。无暇顾及!子娟选择理解女儿。她的个性就是不喜欢给任何人添麻烦。女儿也总喜欢批评她,说她就是性格太要强,所以注定她婚姻失败。她问女儿:当你靠山山崩,靠舟舟沉,那么你不选择坚强, 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子娟对女儿说她“性格要强”这四个字非常介意。她也不喜欢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自己。都说女儿才是妈妈的小棉袄儿,特别是嫁人为母之后,更能体贴母亲养育的辛苦,可她的女儿,却处处为她的前夫鸣不平。
“别人家的母亲都能忍,她为什么就不能忍?”子娟回应女儿说:她若忍下去不是得乳腺癌,就是其他癌。根本活不到七十岁。女儿估计在三十年前就得在清明时给她上坟了!像这样的争吵也不知多少次了。也不知在哪听人说的:一个女人如果指望不到丈夫,就别指望到儿女。
她和老公结婚,她没法指望上老公。在生女儿的前一个晚上,她是一个人手持电筒摇摇晃晃挺着大肚子走到医院的。半夜生产时,除了娘家人,见不到婆家人。她前夫正坐在麻将桌上酣战,她生完女儿的第二天早上,实在饿得不行,跟旁边床位上的人要煮面来吃,打了通宵麻将的前夫在家呼呼大睡,完全忘记给她送饭的承诺……
在准备进养老院的时候,她也故意比着例子说养老院虐待老人的事件时常发生,还说谁谁家的老母亲进养老院一个月后就郁闷去世的事。女儿听到她说这些关于养老院的事,要不就是沉默不语,要不就是“不会吧,有的养老院还是很正规的,把老人照顾的很好!”
子娟应该是瞬间就明白女儿的意思了。她这一生,最不好的就是她太聪明和太敏感。最擅长破解弦外之音。当她临到养老院时,她还故意跟女儿说,怕养老院涨费用,到时候她的退休金不够怎么办?她女儿立即说,万一涨的话,她会立即把差额部分帮母亲补齐。
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除了失望,子娟她都不会!也不是她的作风!也许这就是女儿说她性格要强的方面吧。任何困难时候,她都不会低声下气去哀求过谁。她从不相信眼泪可以解决问题。所以她也就不想去,也不屑于去做!当前夫将他的麻将红粉带进家门时,她把离婚书丟到前夫面前,不哭也不闹地抱着儿女就走人了……
她一直希望女儿来给自己养老。女儿做不到,她也不怪女儿。女儿有心,女婿没这心也没用的。她不会也不希望因自己的原因而毁了女儿的婚姻。她自我解嘲地苦笑起:她既没这本事,女儿也没这斗志,还是进养老院吧。
这段时间,她老会做梦做到早己去世的母亲。在梦里见到母亲都是微笑的模样,没有一次让她害怕。一定是母亲知道她从小就胆小怕死人的缘故。所以托梦给她时,总是保持她的美丽和蔼的笑脸。她想起当年母亲在晚年时也是不止一次跟她提到要到养老院去都被她愤怒地制止:你没有儿女吗?
她给母亲养老送终。轮到她自己,她接受自己进养老院命运。毕竟时代不同,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会相同。如果这黄昏的夕阳,每天的韵味也是不同。有时她也会想起年轻时候的爱情。她一生也经历过几次恋爱:有轰轰烈烈的不舍、也有撕心裂肺的痛,但她都没有再走进婚姻。每个人都终将独自前行,只是陪伴时间的长短而已。
人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又不是闲事?!生生世世、潮起潮落,人老了心就该静下来了。眺望远处,你抚心而论:我善待了父母,尽责了下辈,无愧于自己。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最后,别忘了帮我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