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有声
6月1日(雨)
儿童节快乐!
有人远方惦记着。
上午时分,蛋糕店老板送来一个大蛋糕,正是远在千里的她订的。
认识她的这些年,她一直记得,不止记得孩子的儿童节,还记得我的生日。
是偏爱,是写在心里的幸福。
6月4日
俊叔送来一只他亲手栽种的劳动成果,那是一只带着青皮的南瓜,我突发奇想,握柄那里点上眼睛,一只体态丰盈欲欲振飞的鸟儿就诞生了。
发给友人看,对方说真像!我也觉得是。
不再只是一只南瓜,而是一只有生命有梦想的鸟儿了,起码我觉得是这样。
注入灵魂的艺术品,是这般可爱,我又怎么舍得吃呢?
6月14日(阴,间有小雨)
中午时分,他来打包一份煮面,还是那样千叮嘱万叮嘱:“千万不能放胡椒粉。”
他站在厨窗注视着我的工作,一直到打包完成。
他怕我顺手,又把胡椒粉撒上了,尽管他来点的每一次打包我从来没失误过。
他告诉我,他的父亲今年八十五岁了,二十年前在海南,有一次老父亲生病去看医生,医生告知感冒就不要吃胡椒粉了,自此,不管有没生病,他坚决不吃胡椒粉,他把医生的话牢牢记在脑子里,医生的话,他会听一辈子。
是很深很深的爱吧,才会千叮万嘱我:千万不要放胡椒粉。
6月20日 晴
傍晚时分。
路过一池塘,满池荷花扑面而来,就这样毫无防备和夏天撞了个满怀。
置身于荷画中,就让我思绪飞一会儿吧。
属于夏日的震撼之美,立在那里,可以诗,可以画。
6月21日(晴)
夏至。夏日悠长,绿荫如盖。
1. 一提沉甸甸的玉米,是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珍姐去地里采摘回来的,她告诉我,早晨摘的玉米最清香最好吃。
我信。
前些天就已经品尝过了,这是她用心种的玉米,不施半点农药化肥,自然与人家卖的不同,不止吃起来软糯清甜,还有天然的玉米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今天,她把劳动成果又再次分享了我。
2. 十一点多的时候,她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她点了-份面和一份青草汤,她告诉我,中午就这样对付,丈夫远在城市打工,一个人随便吃了。
我弄餐,她刷视频,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接了,只听几句,刚才还开开心心的她马上变了画风,她对着手机句句逼敬对方:“千万别来找我,不关我的事,要找就去找我老公,不是我借的钱,再说,你明知道他爱赌,谁叫你还借给他,如果你敢来搬东西,我就报警………”
然后挂断电话,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再次响起,她不再接,任其响。
她气呼呼吃完了食物,抄起桌子上的钥匙准备往外走,忽又停顿了一下对我说:“笑死人了,我那赌鬼老公向来赌去不分东西南北,从结婚至今,输了不知多少钱,每一次总说下次不敢了,现在保证书都这么厚了,她用手比了个近两寸的厚度……
6月22日晴间多云
早晨。
他和他坐中间一桌,他们面对面吃早餐。
他吃煮面,一边搅动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一边目不转睛紧盯手机视频,他对他说:“吃个早餐都不闲。”
他头也没有抬,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他吃的是青草汤,他说:“我吃饭时是不看手机的,要好好品尝面前的食物,这样才吃得出食物本身的味道。”
6月23日(晴)
阿叔又来吃早餐了。
他看上去有七十好几了。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双皮鞋,吃完早餐还在店门口继续等补鞋师傅来给他补鞋。
七点半过,师傅终于来了,阿叔递出他的鞋,看上去是几乎全新的鞋子。
师傅一看就觉得完全没有修补的必要,整个鞋底都风化了,一补准烂,阿叔一听,满脸沮丧,一边又喃喃自语:“这鞋去年才买的,才穿了半天呢,皮面还全新的,怎么就不能补了……”
阿叔平时肯定是没舍得穿,或者要等重要的日子穿?
阿叔继续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还全新的鞋子,不能补又不能穿,弃之又可惜,越想越气,直接又站起来找鞋店店主理论去了。
阿叔能讨到说法吗?看起来很斯文的他,言语激动,分贝提高几倍。几分钟后我看见他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还提着刚才的鞋子,是了,都过去半年了,店主怎可能退货?退钱?最后,阿叔把鞋子扔至垃圾桶悻悻离去。
6月30日,晴,间有小雨
燕窝里最后一只燕子也飞出去了。
早上,我在厨窗里注视到,它的母亲反复教它起飞后,就一直守在窝里,不让它的孩子靠近,几分钟前还教着飞翔的孩子,仿佛此时是别家的孩子一样,完全置之不理,甚至还起飞把它的孩子赶出去。
不是它最疼爱捧在手心里的宝宝吗?
后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才知道,原来是燕子妈妈逼孩子出去飞,逼孩子出去找食物,逼孩子学会生存。
《七月》
他连续几天来吃东西,操着一口粤语点这样那就样,有时又间几句普语和客家话,他告诉我,虽然是百侯人,却是极少回家乡,如今算是十六年没有正式回家乡了,前年匆匆回来是为了把父母的灵魂送回来,这次回来是翻新房子,出生在广州,有一兄,父是萧家郎,母是杨家女,父亲以前是军人,跟随部队打越南,一家人也因为父亲随往各地。
他断断续续说,又讲起以前的横跨南北两岸的木桥,看得出来,他对家乡极有感情,虽然很少在家乡呆过。
她是很久很久的老熟客了。
初识时,她常常推着轮椅带上她的丈夫一起来吃早餐,为了方便照顾她的丈夫,俩人总是坐外面一桌,她的丈夫总是吃饺子,她总是细心的喂她的丈夫,我在厨窗里看到这样的画面,曾悄悄随手拍了几张。
最近更是傍晚来,我多嘴问了几句,她告诉我,丈夫现在在医院住院,已经吞咽困难。
跟我说这些话的第三天早上,我就听到了来吃早餐的客人说她的丈夫于昨天仙逝了。
都吞不下食物了,意料之中的事。
黄昏,小男孩独自一人来吃晚餐,他要了份煮面,并且交待我:“好饿,给我多放些肉。”
我应了一声:“好。”
他的父母没有做饭吗?还是没有在家?我不得而知。
他是老熟客了,不放葱不放胡椒粉。
我过去收碗时,碗底干干净净,小男孩真的是饿了。
雨晨。
一辆猪肝色小车缓缓停在门口。
车上走下他,寸发,戴着眼镜,T恤休闲裤,黑色皮鞋。
是很久没有见面的老熟客,还是那熟悉的模样。
他又从城市回来了。
一碗老鼠粄,一碗肉丸,一直不变的早餐。
他安安静静坐在厨窗外桌,背靠厨窗,面向街道,一直不变的位置。
他慢慢吃面前的食物,街道飘着雨,厨窗和他的背影是这个有些安静的早晨里最好看的画面,我无空抽出手来拍下这瞬间,就让瞬间留在文字里吧。
一直以为他是百侯人,直到他离去,豆腐老板说他是枫朗人。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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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前后,先闷后雨,几乎是一夜之间,风雨兰齐刷刷窜出朵朵花儿来,知晓风雨,绽放于风雨,何惧风雨,风雨兰本色也。
俊叔送来了新挖的竹笋,我添了些食材做成了馅料,做了几盘笋粄,客人来吃东西,也让对方尝尝,人间烟火,最动人的日常。
中午,他和她来小店吃午餐,点了两碗肉丸,薄饼是隔壁店点的,她挺着大肚子,搁在桌面上的透明胶袋里装着两把脉菜,听口音不像百侯人,闲聊了几句,才知道俩夫妻是高陂人,还笑着对我说:“今天来百侯半日游”。
“什么,来百侯游难道还要买青菜回去吗?”望着桌子上的那两把青菜我没忍住问。
“我们哪里想买青菜,还带回高陂去?还不是路过菜市场,一妇女求买,就两把,怪可怜的,所以就买了,那就提着回高陂去呗。”女的笑着解释说。
8月1日 晴间飘小雨
黄昏,街灯亮起,他大包小包站在门口问我:“有吃的吗?”
我正在收拾台面,抬头望着一身民工打扮的他:“有,吃什么?”
得到答复后,他把被子和草帽还有行李放在柱子边上。
他看了看贴在厨窗下的菜单,点了一份米粉,然后坐在厨窗外桌的边角。
坐正中不好吗?这样是为了方便看行李吗?
吃完后,他又点了一份水饺。
又吃完后,递钱时,我忍不住问了他:“哪里人?”
“湖北武汉。”
“哦”。
一问他的话就来了,他抱怨说:“你们广东人不会做生意,我刚才从牌坊一路进来,去了一家小吃,我还在门口,老板看见我行李多,连连摆手让我离开,我掏出钱给他看,对方直接拒绝我没有吃的,别人还在吃着呢……我来到你这里,你说有我才停下来吃东西……
难怪,难怪他会先问我有没有吃的再放下行李,难怪坐在外面桌子,难怪坐在边角,原来几分钟之前还有这样被老板拒绝的遭遇。
我连忙答:“你说的是个别,我们本地人都挺好的啊,有生意谁不想做?你说的老板大概他正准备收拾打烊呢……”
听我这样说,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左右手提着行李往前走去了。
是了,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8月3日晴
早晨。
她先进来,她后进来,她和她面对面吃面。
她问她:“今天为什么这么早?”
她回:“昨晚输了,输惨了,睡不着,站着睡的,所以早。”
她安慰她:“我昨晚也输了。”
然后只有吃面的声音。
又然后,又听见她们在小声商量下一期买回去什么什么的。
8月6日晴间多云
阿叔已经八十八岁了,他进店等待吃面的时候,我问了他。
他说从进光再进去的一个小山村来,骑着小三轮单车,十三公里左右。
惊讶之余又敬佩,如此年长还有如此能耐,往返二十几公里,还有一段长长的坡路。
我望了望三轮车货架,一只大公鸡在鸡笼里面,阿叔又告诉我,是花了九十大洋买的,是要做用的。
阿叔推着三轮车走了,背影下的解放鞋是坚定的脚步,祝愿阿叔健康长寿。
2024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