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十二岁,已经有一个4岁女儿的阿婼在村里头曾经是现在也是人们时不时提及的人物。她是目前在家务农的仅有的中专毕业生。
她的事情还得从十年前她师范学校毕业说起。阿婼考取师范学校,这一时成了同龄人羡慕的对像,师范学校毕业即意味着可以当上一名教师。这些年,教师是一个比较好的职业,特别是对农村的孩子而言,医生和教师是离他们最近最熟悉也是可以憧憬的职业。村里已有不少学子也作出了榜样,三百多人的村子,已经通过读师范类专业,走出4名小学教师,6名中学教师。他们稳定、体面的职业,受到村民的敬重,因此阿婼的父母对兴农也充满了期待。希望她给家里带来荣耀,也给她自己一个幸福的未来。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阿婼毕业之后,放弃当教师的机会,居然选择回到村里,而且理由让父母很是恼火,回来村里就是为了和村里的一个姓张小伙的恋情。
原来,阿婼在学校时就与他恋爱着。
"真不知道,小伙子什么地方迷住了她?"村里的人也是百般的不解。
阿婼在师校念书的时候来过我家(那时我居住在师校同一个城市),一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很懂事的样子,我也很高兴她能考到这个学校,所以当时还给过过她几百块钱。
所以听到她回村和某个小伙子结婚的决定也让我很惊讶。
另一方面,她敢于冲破阻力,愿意放弃吃公家饭的机会,选择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决定多少还是让我有些触动。这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为了爱情,还有多少人能够这样毅然决然?
阿婼与小张的爱情和婚姻,在外人眼里并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撕心裂肺,看上去还有些简单、朴素。可表面的风平浪静地下也难说暗流涌动,是最纯粹的那种炽热,否则一切又无法解释。
不过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除了惊讶、触动,我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心。青春年少思想单纯容易冲动,问题是当真正面对柴米油盐,生活在农村意味着要风里来雨里去意味着要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还有诸如各种难于处理的世俗关系如婆媳关系妯娌关系邻里关系,当有一天被这些事情压得透不过气来时后悔了怎么办?
当十年之后再次见到已经做了妈妈的阿婼,才知道所有担忧其实都是多余。一切证明,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结婚时,婆家分给他们4亩水地10多亩旱地,接下来的日子,小俩口居然经营得井井有条。
当初对他们能不能管好这几亩地,婆婆对柔弱的书生模样的儿媳妇可不抱有过多的期待。在农村就是这样,有了土地,土地上并不能自己长出庄稼来,如果你肯出力,又有了土地,你就不用担心吃不饱的问题。阿婼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所以结婚后,小俩口不敢偷懒,两个劳力有时候实在顾不过来,婆婆或者娘家就会过来帮忙。在农村,带小孩煮饭喂猎总是缺不了老人的。阿婼的妈妈当时无奈之余对我说:"我当时是有担心,万一有一天她日子艰难了怎么办?"
现在看来,我们都低估了阿婼内心坚定的力量。
当我在第二次在村里见到阿婼是在她家的院里,那天正值他们家在收割稻子。这是一个力气活,得找亲戚朋友们帮忙。分田到户之后,村民们按平时来往的亲密程度会自然形成互助关系,有些需要集中劳力完成的事情,往往搭手做活。一般而言,主家就要安排专人煮饭烧菜招待大家。后来也有人发现这样并不能提高效率,就取消供饭这种模式。也有人把这个约定俗成的传统保持下来,哪种方式更恰当,各有利弊。
阿婼就是那天在家里为前来帮忙收稻子的伙计们准备午饭,当时她就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冲洗刚刚解剖好的一堆小卿鱼,脸上充满笑意地和我打招呼。
"舅舅,这都是从田里抓来的,好吃着呢!"按辈分,阿婼称呼我舅舅。
提早打完最后一次农药,施完最后一次化肥,阿婼就往田入投放鱼苗。到收割稻子的时候,就有鱼可捕了。捕鱼的时候大家就很开心,感觉做活也不累了,娃娃们也很开心,在田埂上站着看,又蹦又跳还不停地喊:"在那里,鱼在那里。"
这是近些年里,是唯一一次让我听到、感觉到愉悦和浪漫尚存的农活,因为许多人告诉我,滥用化肥和农药水田里不再有蟮鱼和其他小鱼、小虾。收割稻子就和在工厂车间干活没有了分别。
阿婼的水田,自然给了我久违了的亲切。
在那个年代,在收割稻子的时节,在水稻田里,大人们忙着收割稻穗,我们则跟在他们的背后,凝神盯住某处,等待猎物出现,不用说那是激动人心的时刻。有时候还有一种鸟儿喜欢筑巢在稻穗之间,大人割到附近时,鸟扑哧就飞走了,巢里面要么有三四个鸟蛋留下,要么几只还没长出羽毛的赤裸的雏鸟在那里张着嘴巴等虫子来喂。那种乐趣,城里的孩子是没办法体会的。
同样是在农村,阿婼的农民生活,果然是有意地制造着一些情趣。
阿婼的爱情故事,也许不被村子之外的第二人知晓,它就像一朵长在乡间的野花,似乎是静悄悄地开着,可分明又火一样炽烈,因为那里有她的爱人。
去年末,我听说阿婼又怀上了孩子,真希望是个儿子,这样,阿婼就有儿有女,她的一生就该更圆满啦。
至今有人无限惋惜地感叹,阿婼呀,要是你当初不回村里来,你现在是国家干部啦!
对此,阿婼总是笑嘻嘻地回答,没有办法呀,我的八字里没有那个命啊。
冷暖自知,我看没有多少人有她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