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来到甘肃省金昌市的古城村。上一次是三年前,来探亲。这一次是来探病。
我出生在内蒙古,在那里长大。如今已染了些许岁月的沧桑。这里,我三十岁时才第一次踏足的土地,是我的祖籍,我的父亲母亲,祖父外祖父都曾经生活于这片土地,它古老厚重,它牵着一种传承,载着一种血脉相连,让我睡在她的炕上无比安心,踏实。
儿时,总听到 河西堡 岳家沟……这些地名,总听到,父亲说,何家大舅,唐家表叔……母亲说,姥姥,姥爷,舅舅,小生子,小青子,小燕子……这些亲人的名字,心里总有一种期盼,期盼一种相逢,这种期盼是源于着一种血脉相连。
(黄河 宁夏段)
如今果然相逢,吃着大舅妈的发面馍馍就着二舅妈的酱辣椒,晚上三舅妈做的拉条子,我忽然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娃,这家意竟此般浓厚欣怡。转而又觉得自己已经好几十岁,这家我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久的我的家舅已经鬓发苍苍,舅母已经满脸的皱纹。
在祖父和外祖父年轻的时代,曾因躲避饥荒,都举家北迁,去了我现在的故乡,内蒙古,大后套(河套平原,巴彦淖尔市)后时局稳定,外祖父寻宗归乡,祖父留在了后套。后套生活年间,外祖父的四个女儿先后出嫁,母亲是老三,和其他三位姨妈便留在了后套,三个舅舅随外祖父外祖母回到河西堡。
后套的水养育过金昌的人,金昌的土地里长了世代的情义,金昌的兄弟三人从粮仓里装了三麻袋粮食(一麻袋粮食约200斤)装在二舅的东风车里,东风车穿过阿拉善右旗,穿过腾格里沙漠,来到后套,来到这个塞北粮仓,解决了三姐家的饥谨。后套是塞北粮仓,那一年我的家里却断粮了。那一年我约莫七八的样子,那一年我映像中的家舅们 都是魁梧的汉子,二舅厚大的手掌把我举在他肩头,母亲把猪瘦肉切成方子,烩了酸菜。家舅们坐在炕桌旁,桌上点着煤油灯,他们给父亲讲如何发家致富。
(照片拍摄于金昌市 古城村)
接到大姐电话,得知二舅病情加重,于是同大姐买了当晚到金昌的火车票。
我第二次来到老家,火车凌晨三点到站,进了二舅家门已近凌晨四点。病魔已经耗干了他的身体,曾经那是一座山,那是一颗遮风避雨的大树,他不是伟人,也不曾惊天动地,但他曾为生活奋斗 让家境殷实,他曾走过山水,把亲人的脉络系紧。今天他却累了,癌细胞的嚣张,脏器不断衰退,让他的皮肤蜡黄。,身体的疼痛已经消磨了意志力,我没有勇气多看他的眼睛,太疼。舅妈招呼了我们休息,她的嘴角熬起了僚泡,疲惫与担心让她更沧桑。
我不知何以表述这种感情,这太厚重,我在二舅无力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一种期许,那种一直为晚辈们成长盼晚辈成功的期许,他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但他依然是那么烈切的。他是母亲最牵挂的弟弟,母亲曾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姐姐,我这个晚辈,是没有资格说了解那份深厚情怀的。
我们都是平凡之人,也都安于现世,或期盼安于现世,而生存的每一种伤痛又都不能免避,只有一种需要坚持的信仰,我把他说成是情义了。
岁月无情也有情,它会催生一切,也会带走一切,它只留一种东西给我们,——情义。
2016 12 04于金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