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回头满眼凄凉事，秋月春风岂得知。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夜听了你唱的歌，我的魂如今又怎会着了魔？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夜看了你跳的舞，我的心如今又怎会这么苦？你本无错，我亦无罪，恨只恨那一夜的离别，竟成了永别，才酿成了如今的我，伤心欲绝。

“我家主人想邀请您去赴他夜里的宴会！”还记得，那是一个彤云密布的下午，我收到了那位友人派来的仆人送来的邀请函。一开始，我问他所为何事，他就这样回答到。

“你主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现在天边彤云密布，夜里恐怕会有大风雪，返回时定有不便，我还是不去了。请代我转达我的谢意与歉意！”

“我家主人说待你看了信函之后，就会去的，您还是先看一看信函吧！”仆人劝到。

怀着好奇的心情，我就打开了那封信函，看到了他引用了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我今晚定会去赴你家主人的晚宴！”看了这是首诗之后，我的酒瘾仿佛要被那种外冷内热的氛围和白雪、红火的意境给勾出来了，就欣然应允。

那仆人带着满脸的疑惑离开了。我猜他肯定很好奇这信的内容，究竟是有了什么样的魔力，才能让一个原本不想赴会，而在看了信之后，却能一口答应的人。说真的，虽然我很喜欢喝酒，但若不是因为喜欢那种举杯饮风雪的意境，我是不肯去赴会的。

入夜之后，伴着西风，天空果然落下了雪，而且是越来越大。我披上了貂皮风衣，就准备去赴会了。

到了之后，和那位朋友寒暄了几句，宴会就开始了。

宴会设在斗鸭池南边的一个临水亭子里，水边的红梅正在雪中盛开，一阵阵暗香扑鼻而来。亭子四周布置了华丽的帷幔，把亭子围了起来。装了灯罩的一盏盏红烛，把四下里照得犹如白昼一般。亭外黑而冷，亭内明而暖。

夜静悄悄的，风已经停了，雪落在树枝上、水面上的声音清晰可听。盛满黄酒的酒壶，放在燃着木炭的火炉上慢慢地煨着，再向酒里房几片姜片和几块白糖。煨了一会儿之后，再把酒倒在酒杯里，待它稍稍冷却一点，就可以喝了。

对于黄酒，要趁它不太热、但也不能凉很多的时候，因为有了生姜的辛辣，因为有了白糖的甘甜，而二者又都不怎么浓烈，混合得恰到好处，慢慢地喝到口中，用舌头先去品尝一番，然后再让它顺着喉咙流下去，这才会感觉是一种享受。

我和友人一起听着亭外的落雪声，一边慢饮着杯中温热的黄酒，一边品尝着形味皆美的小菜，感觉我们逍遥得就像神仙一般。

“如今有良辰美景，又有美酒佳肴，若能再有佳人歌舞一曲，那可真是锦上添花啊！”带着些许醉意，我对友人说到。

“这有何难！”只见他拍了拍手，一支乐队就走进了亭子里，而后是带着面纱、身着盛装的你，迈着缓缓的而又轻盈步伐，出场了，真是翩若惊鸿。

你知道吗，虽然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美女，但当你出场的那一刻，我还是被你的姿态惊呆了，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借着眼中的醉意去偶尔看你几眼。

“这位就是我曾经对你提起过的当今丞相的公子，才华横溢，诗酒风流。今日赏脸，与我雪夜对饮，良辰美景都已具备，只欠你歌舞一曲了！”

“沈兄莫要取笑于我！”我不好意思地说到。

“小鸿定当用心歌舞，以助公子的雅兴！”

你的声音是那样的柔美，还没有见到你的容颜，我就已经感觉醉了。当你缓缓地摘下面纱的时候，一副姣好的面容就展现了出来。在红烛的光中，是那样的青春靓丽、妩媚动人。

随着那些乐师吹弹起了各种乐器，美妙的音乐弥漫了整个亭子里，你就开始缓缓起舞了，并同时开启了歌喉，悦耳的歌声就在梅花的香气中传开了。

你的歌声，可听，如山间的天籁一般；可闻，如风中的梅香一般；可尝，如杯中的美酒一般；可看，如亭前的飞雪一般。

听了你唱的歌，看了你跳的舞，原本就已有醉意的我，仿佛觉得自己更醉了，醉得心甘情愿，醉得无怨无悔。

“晏兄感觉如何？”一曲终了之后，我还沉浸在你的美中，突然被友人的发问拉回了现实。

“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从未听过这么赏心的歌，从未赏过这么悦目的舞，更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我由衷地赞叹着你。

“小鸿多谢公子谬赞！”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来那么美。

“哈哈哈……”友人不由得大笑一声，“若是还想听、还想看，可以让她继续献歌献舞！”

“不了，她也应该累了，就让她歇息一番吧！”

“好吧，就让她先陪我们小饮几杯，你看如何？”友人提议到。

“如此亦好！”

听了友人的话之后，你就过来陪我们喝酒了。看着酒把你的容颜晕红后，更加地妩媚动人了，我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即使如此，也还是痛饮了许多杯。

“听说公子才华横溢，即席赋诗，文不加点。小鸿今夜有幸相见，恳请公子能为我赋诗一首，还望公子勿惜笔墨！”就在我已经醉眼朦胧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你的声音。

“好！”我先喝了一杯凉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看着你恳求的表情，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就答应了你的请求。

“小鸿多谢公子！”

你拿出了自己的白纨扇，递给了我，准备让我在其上题诗。就在你把纨扇放到我面前的案上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手，如柔荑一般细嫩，又如冰一样清，如玉一样洁。还有你的胳膊，真是“皓腕凝霜雪”，皮肤更是如凝脂一般光滑细腻。

不一会儿，又有人给我送来了笔墨，我拿起笔，思考了片刻，就在那把白纨扇上写下了一首诗。写完之后，就把那把白纨扇递给了你。我把雪夜对饮的所见、所闻、所感都写了下来，包括你的歌声、你的舞姿、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还有亭里的红烛、亭外的落雪、风中的梅香。

你接过纨扇之后，我又忍不住喝了许多酒，直到醉去，不省人事。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正躺在友人家的客房的床上。对于前一晚喝酒时的场景、看到的你、欣赏的歌舞，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既真实，又虚幻！

起床后，就和友人拜别了，回到了家中。

待酒全醒了之后，就站在亭里，吹着冷风，看着周围的雪景，越来越感觉昨晚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做的梦，你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一曲优美的歌舞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转眼间，那一夜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岁月流去，物是人非，我们终究没有再重逢过。友人已经去世了，而你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如今的我还是站在亭里，吹着同样的冷风，看着相似的雪景，回忆着当年的那一夜，你的歌声、你的舞姿，回味着初见你时的那份欣喜与醉意。

你知道吗，回忆总是容易伤人的，尤其是陷入对过去美好事物的回忆之中的时候。当初的热闹与美好，映衬着如今的落寞与凄凉，而这些，春花秋月自是无法理解我心中的苦痛的，只能由我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

人生聚散无常，就像泼在地上的水一样，你不知道它会流向哪个方向，是东？还是西？又或者是南？更或者是北？一起都无法预料，就像当初无法预料到在赴会后会遇到你一样，更无法预料到我们这么多年来，竟然不会再相逢了！一想到这里，泪水仿佛就要决堤而出了。

算了，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就让我独立在余生里的年复一年的风雪里，追忆着那一夜的与你相识，回忆着你那动听的歌声，回忆着你那优美的舞姿……

原词：

《鹧鸪天》

斗鸭池南夜不归，酒阑纨扇有新诗。

云随碧玉歌声转，雪绕红琼舞袖回。

今感旧，欲沾衣，可怜人似水东西。

回头满眼凄凉事，秋月春风岂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