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纪行


对井冈山是充满了神往的,恰好全系统支部书记培训班在井冈山举办,也便成为了此番南行的主要目的。

从中川机场出发,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就到了昌北机场。舱门打开,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6年前,曾来江西税校学习。在南昌待了10天之久,但几年过去,一切都变的有些陌生。而此行目的地,南昌自不用说,井冈山市、茅坪、茨坪、大井、小井、水口其实都是去过的,算是故地重游了吧。


  南昌站,人群熙熙攘攘。验票,登上站台。“哇塞,绿皮火车啊……”同行的小薛,先一步抢了我的台词。此趟列车是从济南开往厦门的,由于我们买的是无座票,所以拉着行李箱,走了很远。上车,我们几个就站在两列车的连接处,列车摇摇晃晃,人也摇摇晃晃。


峡江、新干、樟树东、吉安……这些不知道的地名一一疾驰而过,让人生出诸多联想。武补了车票,我们拉着行李箱,找到了自已的铺位。车箱里,大家或睡觉,或玩手机,或聊天,我则在读江子的散文集《赣江以西》,读了一会,就坐在窗口向外看。火车穿过吉安。吉安黏黏的,它给我的感觉来自它的南方属性,也来自江子的文字。透过车窗,我注视着朝后面飞快退去的吉安市、井冈山大学。还有透过灯光隐约可见的村镇、远丘、溪潭和水田……吉安的气味从江子的文字散发到了铁道两旁。


由于晚点,到达井冈山火车站时已是晚上10时。在去茨坪的路上,培训中心的司机刘师傅介绍了很多关于江西、关于井冈山的知识,其中一条记得特别清楚:井冈山乃至江西境内,道路两旁80%都种着香樟树,也是江西的省树。

夜幕中穿越几道隧道后公路曲环盘山而上,隐约可见道路两旁树木浓郁,花草葱茏,漫山遍野绿色尽染,半山腰上雾罩岚绕。约莫一个小时,车至培训中心,顿感空气清新,周身凉快,漱罢,倦意袭身,遂安然入寝。一夜好睡。醒来,天已大亮。起床,时间尚早,我们几个便在培训中心门前的小山包上转悠,空气清新,湿意滤滤,山岚氤氲。山包上有几棵老树,还有石桌石櫈,竹林悠静,感觉很好。站在高处远望,匆匆上班的年青人,说说笑笑的游客,还有打理开门营业的店员,热气腾腾用早点的老人……感觉俗常生活的美好。


井冈山的真实包括了它的历史部分,1927年,毛泽东、朱德、彭德怀、陈毅、林彪、罗荣桓等,在井冈山战斗生活了两年多,也为这座山抹上了一层厚重的油彩。两天的培训课均由井冈山干部学院的教授授课,主要讲中共党史和井冈山斗争史。真心讲,几位老师讲的都不错,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很好,不枯燥,耐听,也很受益。


第三天,中心请来了老红军曾志的孙子,甘祖昌将军的孙女,还有烈士王佐的孙子讲述他们的父辈的革命经历。听着他们的讲述,不得不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真的淡泊名利、不计得失,像佛菩萨,像圣人,让人高不可攀,只能仰视。比如甘祖昌,作为开国少将,最后却归隐乡间,当了一个农民,建设落后的山村,融合乡民的情感。而他的孙女,也没有沾一点将军爷爷的光,中专毕业后,先后去广州、顺德、深圳等地打工谋生,现在回到永新县经营着一家小小的电子商务公司。曾志的孙子,从部队转业后,成了井冈山干部学院的一名司助人员。而他的儿子石来发终其一生,都在山上当农民。王佐的孙子,则是茨坪乡政府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几十年来,他们的命运有着比最细腻的小说还要多的细节与真实,而他们的前辈则有着比最悬疑的小说还要多的坎坷与跌宕。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说着一口浓重的地方方言,走在街上,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开国元勋、将军和革命烈士的后代。


茨坪旧居,完全不同于九十年前了。几间房子还在,竹林还在,老石榴树和叫不出名字的树还在。但游人太多,商业气息太浓,让人跟这里的什物都已生隔。但走在其间,便不由的让人去想1927年这里发生的事:毛泽东、王佐、袁文才,还有何长工、王尔琢、卢德铭、曾士峨等等,似乎个个都鲜活鲜亮的站立在我的眼前。几棵老树见证了这里的一切,此时却无法给我们讲述。这里发生的一切,最终改变了历史,也改变了中国。还有那个余洒度、陈浩等,如若他们能料到四九之后的中国,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选择。一个人选一条路,一个人走一条路,就是一辈子的命运,包括肉身,包括疼痛,也包括生命。


坐在毛旧居的石台上,怆然岁月,感念时光。旧居历经近九十余年,虽经毁焚,恢复的建筑却照旧。我拍下毛的塑像,那些树,那些石阶,那些竹林,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接近历史,接近一种真实。毛在这儿生活过,还有贺子珍,在我的感觉中还留着他们曾有温存。私人生活,个体生命的瞬间与细节,都只能是一种幻觉。现在作为旧居,它只是一个壳,已闻不到多少气味。如果是在一个无人的雨季走进来,院落空空,青苔和水葵生满阶沿,我也许会有更多的念想。在潮湿的甚至有些荒芜的寂静里,我或许能看见时光的回流,在院子一角的空气里遇见毛和他的战友们。然而没有,我的联想都是来自眼前的物件,而不是通灵。可井冈山精神就此存在了,且一直影响到今天。历史不只是过往,还包括了可以让一个地方独立于世的精神。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天街是井冈山历史与文化的一部分,其味道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现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大的市场,不过,不得不承认这里有美,建筑物也有味道,它保留下来的不只是文化,还有比文化更深的时间。走在街上,香樟树的葱笼与芬芳,在俗陋的商业气氛中,犹如一泓老泉。想去买一瓶当地的特产“红米酒”,品上一口,尝尝特有的滋味;然而,终因同伴的劝阻而未能付诸行动。倒是旁边南山公园里那夜色中隐隐绰绰的彩桥让人有些心神不安了。上了彩桥,横立湖上,苍山青水跃入眼帘;散步公园,夜色中流光溢彩,灯火妖娆。心想,无论是谁,总也抵挡不起这般诱惑吧!正是汇于青山之气,集于江水之灵,才有了今日之井冈,今日之茨坪。我没有机会结交茨坪的原著民,没有机会走进他们的日常生活,我不知道今天的井冈人是不是依如当年的样子。但天街上的房子、街石、老树、红歌广场,还存有某种气息。一些穿着红军服装行走的垂垂老者从我身边经过,从他们投出的目光里,依旧有穿透时间的明丽。


大井的环境比茨坪要好很多,包括院落和地势。这里的房子是典型的徽派建筑,房间大,树也很多。不过,当年的大井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从老照片上看还是很沉旧的。当年的国民党军曾毁坏过这里,有文字说得很清楚,旧址是1953年重修的。1966年,朱德重上井冈山,曾在保存的一段残墙前留过影。大井有一种革命的浪漫,有一种革命的大家庭氛围,今天在大井转悠还能感受得到。当年朱、彭、陈住一个院子,颜色为黄色,毛、贺、何等住一个院子,颜色为白色。


毛住在最里面一间简易的房间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皮制的书篓。昏昏太阳从木格窗照进来,光线迷乱。我察看它,给它拍照,感觉到它是毛的一段时光。这些物件上面有伟人的鼻息、体温、灵感和叹息。也许毛在大井的日子要比茨坪艰难一些,特别是朱、陈率领的南昌起义的余部刚刚落脚,很多事情才排起头,好比一个大家庭逃难刚到一处。房间的照片可见,人又黑又瘦。而且房前小广场前的塑像也是眉头紧缩,身材瘦小。当然,大井院子有一种大气,宽敞、平坦,预示了中国革命的进展和前景,住地的布局与安排,也初现了当时的政治环境。当然,九十多年过去,无论是在茨坪,还是在大井和茅坪的八角楼,这些旧居,完全变成了布景和景点。没了战火的味儿,没了革命的味儿;是时间的过滤与遣散,也是历史的转变与隐喻。我只是很留意当年就有的那两棵树,还有它们生生死死的传奇故事。此外,就是旧居前院毛坐着读书的的石头了,传说曾被国民党军砍了三刀。现在,这块石头还在原来的位置,它是一个见证,就像从时间海里冒出的岛屿。就算不是原初的石头,但也还是见证,只是闻不到故人的气息了。


日出时分的烈士陵园也只是许多各型建筑的小山包,并无圣光荡漾。站在烈士陵园门口,有片刻,我也觉得置身于了另一个世界。只是恍然,但有的画面却是永恒的,比如有总设计师题词的高高的记念塔,有门口的那一棵棵青翠的松柏和那百余级的长台阶,有那一幅幅烈士照片的纪念馆,有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元帅和将军的塑像……我们行走在纪念塔下,仰望塔顶,触摸金属的质感,俯视整个茨坪,一些永恒细节,需要让人铭记。比如两年多时间里,共牺牲红军4万多人,平均每天牺牲60多人,这让人为之滴血的数据……站在他们长眠的这片土地上,我明白,面对强敌和刺刀,每个人都会有对生命的渴望。尊严的重量,会一瞬间将英雄与庸民区分地如此清晰。看着照片墙上那些年青的面孔,那一刻,我心在滴血,那一刻,我感慨万千。那些只知道沉迷电玩、崇尚时尚的今天的90后,00后们,能否将那一段故事理解和记忆。而墙上的那些年轻的面孔以及他们的名字,还能够被多少人记起。


从小学课本到中学课本,我对黄洋界都有种设想,有种想象,这种设想和想象来自种种有关书本里的插图,以及那些描写的文字。实际上,黄洋界要比想像的情况艰险很多,虽然从它的两侧都可以下到山下去。但那一条称之为红军挑粮小道的羊肠小道,我仅仅走了不到0.5公里,便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而他们挑着百余斤重的粮食每天要走50公里。朱德当年已40多岁,与我差不多的年龄。真不敢想象,他们,是从哪里来得如此强大的力量和勇气。在哨口,我站在山石上向下望,风吹过山顶,将缭绕云雾吹的层次分明。厚的下沉,在山间缓缓流动。薄的悬浮,黏在树梢随风飘动。“过了黄洋界,高处不须看”。现在炮声已远去,硝烟已散尽。眼前只有大河、小溪、山崖、红土、卵石、乔木、竹林、灌木和野草,以及飞舞的蝴蝶、抱柴归家的农妇、推车卖瓜的农夫……其实,黄洋界原本就是这样的。


从黄洋界到水口,汽车一直都在山间攀援。九月的井冈山尚未染一点秋色,蓝天下,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巍峨逶迤的葱笼,我看见的、感觉到的是一种展开的盛大,一种地理与生命的交响。下了车,或许也只是静静地看,在太阳下或者山影里,屏住呼吸,用视线和肌肤去触摸以山梁、山坳、河谷、溪流以及无名野花所呈现的独有的下午时光。


在小井红军医院,眼见与记忆叠加,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又像是应验了一个旧梦。苔痕上阶绿,鹅卵石铺地。脚下,苔藓如丝绒般填满缝隙。边走,边听,边看,斑驳的木屋迎面而来,木质纹理清晰光滑,锁住时间的脚印。屋内,光线从四面八方照进来,黑白灰重重叠叠,让气氛有些凝重。100多名被杀红军伤兵的陵墓就在不远处。我们排队站立,鞠躬致礼,然后绕青草冢一周,算是拜祭。旁边的山坡上,曾志的骨灰埋葬于一棵树下。我喜欢这样一个长着青草和树木的土堆,也许只有这样自然才配得上永恒的灵魂。


下午的阳光下,水口的水是清静的,瀑布是清静的,鸟鸣和空气是清静的,很多人的内心是清静的。也许这里的水也是血染的。血渗进了土壤和岩缝,渗进了灌木和草根,也有一些溶到了水里或者被水冲刷。无论有多少生死,多少镇压和杀戮,哪怕是血流成河,也改变不了他们曾有的初心,也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回到培训中心,星光交织月光,照亮着的梦境。我猛然想到毛的诗:“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那一夜,我梦见百万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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