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黎子已经成了酱
1
陛下下旨给我和我的死对头赐婚了,听说那是我的死对头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求来的。
“他有病吧!”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等到圣旨下来,我直接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谁不知道镇北侯蓄意造反,是诛九族的重罪,他小侯爷长袍一掀,倒是跪出个驸马爷来。
“我要见皇兄!他是要连我的脑袋一起砍吗!”
推开房门,侍卫板着脸将我拦下,任凭我如何撒泼打骂也一声不吭。
要看这条路走不通,我狠下心拔出根簪子抵到颈边,还没说话就听到掌事嬷嬷的声音。
“公主还是省下力气安心待嫁吧,”嬷嬷透过那帮侍卫露出半个脑袋,苦口婆心地劝慰我,“陛下说了,婚约已定,公主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就算是尸首也要抬到徐家去。”
闻言我几乎要喷出血来,皇兄深知我的性子,看来是铁了心要将我嫁过去。
我就想不通了,打小我就跟徐子樾不对付,每每遇见都会吵得不可开交,更何况他的亲亲表妹,是因为我才落下终身残疾。
当初听到徐家谋反的时候我就不该心软,亏得我还去跟皇兄求了情,他徐子樾倒好就算救不了家人也要拉着我陪葬是吧。
闷在屋里我越想越气,都不用假装,气得我直接绝食,生生把自己饿晕在房间里。
太医来诊脉的时候我松了口气,就知道皇兄不会不管我的,我闭着眼咬紧牙关一口苦汤药都不肯咽下。
皇兄大概是猜到我的倔脾气,叹了口气挥退众人,将我和一桌饭菜锁在屋里。
要是平时闹脾气,我还真就这么吃了,但是涉及徐子樾我哪有那么容易服软,捡了两块点心恢复些体力,我将窗子敞开条小缝,随后连拉带爬地把自己弄到房梁上藏好。
等了老半天,这帮笨蛋才发现公主不见了,顾不上锁门便扭头出去寻找。
我小心翼翼地爬下来,沿着平时溜出去玩的小路前行,一路穿过御花园,走到处荒废的院落,这里有个小洞可以出宫,事态紧急,只要我不是头先出去就不算钻狗洞。
仔细探查一番不会有人看到后,我放心地将腿伸出洞外,一寸寸地往外挪动,忽然屁股上被硬物抽了一下。
“哪个畜生!”我气得快炸了,也顾不上雅观飞快地钻出洞外,看到徐子樾那张阴恻恻地笑脸,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招呼了上去。
他也没躲闪,手上的折扇啪得一声敲到我头上,算还了我那一拳。
我自是气不过,张牙舞爪地就朝他扑过去,只是之前一番活动,早已饿得头晕眼花,三两下就被他制服,丢到一旁的马车上。
“徐子樾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手脚被他用软绳束缚,刚一开口就被他塞了块栗子糕,软糯香甜,我到底没舍得啐到他脸上,嚼了两下囫囵吞下继续对他叫骂。
“公主殿下不是要逃出宫去嘛,不如藏到在下府邸如何?”
他乐于见我吃瘪,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呸!你是盼着抄家的时候连着我一起…唔!”
一大块糯米糕塞到嘴里,粘得我张不开嘴,一直行进到镇北侯府我才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了下去。
“徐子樾!”
他见到了地方,大大方方地一掀帘子就要下车,听到我叫他,像才注意到我一般转过身来。
“哎呀,是在下疏忽,忘了公主行动不便。”
我只觉身上一轻,竟被他拦腰抱起,直到耳边传来抽气声,才回过神来。
“你要死啊徐子樾!”
这可是侯府正门!大庭广众之下,堂堂公主被束了手脚任由罪臣之子抱在怀里,不消片刻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还不如被皇兄软禁在宫中呢,总好过现在又气又累肚子还饿得要命,我越想越委屈,脑袋一偏往徐子樾衣服上抹起了眼泪。
2
“公主再不下来,子樾可抱不动了。”
“逆子!”
我把脑袋抽出来,手指勾上他的衣领正要开口骂他,就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我一哆嗦差点从徐子樾怀里掉下来。
老侯爷现在是戴罪之身,去了官袍头冠,可气场丝毫不减,小时候我没少跟他告徐子樾的状,也不知道现在告状还能不能让狗东西挨鞭子。
“还不快把公主放开!”
一声怒吼,徐子樾乖乖把我放到地上,可我忘了自己脚踝上还捆着带子,脚步不稳就往地上栽去,还是徐子樾手疾眼快将我捞了回去,鼻尖撞在他的颈侧,我顺势狠狠咬上一口作为报复。
“嘶……父亲。”
徐子樾乖巧地行礼请安,终于不忘将我身上的束缚解开,我活动了两下手脚扶着他才勉强站稳,就听老侯爷咬牙切齿地训他:“光天化日强掳公主,逆子你是真要造反不成!”
是了,镇北侯蓄兵图谋不轨的罪责还没处罚,徐子樾哪来的胆子敢去求皇兄赐婚的,我心里犯起了嘀咕。
可他徐子樾一拱手,面色如常地对着老侯爷宣布了婚约,语气坦然地就像我跟他海誓山盟过一样。
此言一出镇北侯是目瞪口呆,待望向一脸委屈哭花了妆的我,抬脚就将徐子樾踹倒在地。
“公主,逆子多有得罪,老臣给您赔个不是。”
我正忙着在徐子樾身上补上两脚,眼见老侯爷要俯身谢罪,赶忙把人搀了起来。
也是赶巧,像是为了打消老侯爷的怀疑一般,李侍官很适时地带着圣旨来到侯府。
“……赐予明钰公主为婿,择日入赘公主府。”
我站在一旁,老大不高兴地拿鞋尖踢着地上的碎石,这道旨意一下,便是我再不情愿也无力反抗了,正郁闷呢,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
“你疯了!”
我压低声音凑过去,你们徐家的独苗就这么送到我府里,是打算镇北侯府以后无人继承了吗。
不对,诛九族的大罪下来一样是后继无人,我好像有些明白过来,皇兄打得什么主意。
那边老侯爷正在和跟李常较劲,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梗着脖子不肯接旨。
李常也不勉强,只将诏书往他面前一放,含笑道:“侯爷可莫要辜负了圣恩啊。”
镇北侯抬头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我,又看了看似笑非笑地李常,终于咬牙谢恩,接过了那道“保命符”。
皇兄也不提前跟我打个商量,鬼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我一时间陷入迷茫,按照我的个性,这时候我应该……
“哈哈哈徐子樾,以后你就要给我做牛做马了。”见到死对头落难,本公主当然要狠狠踩上一脚,我向李常打了个招呼,“回去告诉我皇兄,把镇北侯府的牌子给我摘了,以后这里便是我明钰的公主府了!”
“公主使不得!”侯爷还要再拦,可李常没理他大摇大摆地扭头回宫去了。
老侯爷的眼神像是在看几个孩子胡闹:“留下犬子性命已是陛下仁厚,公主贸然救下我全府只怕会惹祸上身啊。”
“谁说我要救你们了,皇兄不过了送了我一座宅子外加几十口杂役,那个谁也快点把屋子腾干净,闲杂人等都驱逐出去。”我抬起下巴点点徐子樾,瞧见他衣襟上一团疑似我脸上胭脂的红痕,又心虚地撇开视线,“别忘了把厨子给我留下,先弄点吃的过来。”
不管皇兄有什么打算,我只需要做好明钰该做的事情,更何况我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哪有精力去思考那么多。
一大桌子饭菜很快罗列出来,糖蒸酥酪、水晶虾饺、百合甜粥都是我爱吃的样式,侯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连我嗜甜的口味都有照顾到。
“好吃吗姣姣?”
“嗯。”
答应一声我才反应过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徐子樾!”
以往我吃瘪的时候他才会贱兮兮地叫我乳名,搞得我一听姣姣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就浑身发麻,好像被他摆了一道似的。
该不会往里面下毒了吧,我嘴里咬着半颗虾饺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看我这幅窘态,徐子樾笑开了花:“我又不是你,偷偷往别人饭菜里下巴豆粉。”
好像是这样没错,我看看上手里的半碗甜粥,还是决定用来填饱肚子。
“哼,看在你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求嫁本公主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我赶忙拎出来讥讽他一番,企图让他理解现在是他栽在我手里。
“公主从哪听来的呀,”徐子樾摇了摇头,双手托着下巴做出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小人是在恳求陛下,要不还是取了小人性命吧,可别把姣姣许配给……”
哗啦一下,我跳起来就要越过桌子去扯徐子樾的头发,他大笑着躲开,而我气势汹汹地抡起圆凳追在后面。
三两下冲到院子里,徐子樾却忽然停脚步,我没有防备,连人带凳子砸到他背上,一只素白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将人拉了过去,紧张地上下打量一番。
“没事吧表哥?”
面前的女孩身姿绰约气质脱俗,像一朵含苞的玉兰俏生生立在原地,只是右臂无力地放在胸前,看起来姿态有些怪异。
“没事,公主跟我闹着玩呢。”徐子樾收起笑容,半是维护地将女孩让到身后。
好像才看到我一般,那女孩小小惊呼一声,垂首向我行礼。
“无趣。”我不耐去看她那副总是泪涟涟的表情,扔掉手里的圆凳就要回宫,走了两步觉得憋气又折了回去,贴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趾高气昂道,“你的亲亲表哥马上就要嫁给本公主了,看你能护得了他几时。”
成功将女孩惹出两行清泪,我心满意足地叉着腰准备离开侯府,身后传来徐子樾满是无奈的声音:“姣姣。”
我顿时身上一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这也要拆我台,果然他的后半句紧接着传来。
“马夫已经打发走了,这可是公主下的命令。”徐子樾摊开手表示无辜,他就是故意想让我走着回宫是吧,日头已经偏西了,我今天不光要离开侯府,还得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出去,不然那么多人看到我被裹挟进来,却没人看到我出去,堂堂公主的脸面往哪放呀。
“徐子樾!没有马车我今天就是骑着你要回宫!”我踮起脚尖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娇滴滴的表妹拭着泪,挡在我俩之间,怯懦的声音响起:“连柔来的时候坐了马车,要是公主不嫌弃……”
“她不坐。”
“我不坐!”
连柔好似被我吓到一般,后退半步差点摔倒,徐子樾一掌抵在她背上,将人稳稳托住,张开嘴正要对我说话,远远地传来了我贴身侍女的声音。
就知道皇兄会派人来接我的,我喜出望外,恶狠狠对着那俩人挥了挥拳头,一路小跑着出府跃上了马车。
3
“胆子很大呀明钰。”
入了宫我也没回寝殿,径直跑到皇兄住处跪下认错,他晾了我半天,轻抚额头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也拿不准皇兄喜怒,仰头对着他傻笑,左右他不会真的连我也砍了。
“你呀。”果然,他无奈地伸手点了点我,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吩咐李常给我端了碗玫瑰冷元子过来。
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我也顺势坐到皇兄脚边,乖巧地喝起冷饮来。
皇兄桌案上的奏章永远堆了那么高,我百无聊赖地抠着桌子腿上的花纹,一不小心当真抠下来一截木茬。
“啧,没事干就回去休息,少在我这捣乱。”
“嘿嘿。”我讪笑着缩回了手,对着皇兄撒娇,“明钰是怕皇兄太辛苦了,多陪陪皇兄嘛。”
“少来。”他撂下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你跟徐家小子向来不对付,怎么还铁了心要保他们徐家。”
哪里是我要保,明明是你想保住镇北侯吧,这些话我可没法说出来,只能拿出早就想好的借口:“砍了多便宜他们啊,那可是蓄意谋反,当然要留着慢慢折磨了。”
皇兄挑眉满意地拍了拍我头顶,随即嘱咐道:“注意点影响,这么多人盯着呢,别做得太过分。”
“明白!”戏要做全套嘛,得到皇兄的默许,我得寸进尺地提出了下一个要求。
“既然镇北侯府易了主,那皇妹要块新的匾额不过分吧?”
“要什么材料自己去内务府领,他们还敢不给你?”
我也不接话,只盯着他傻乐。
半盏茶的功夫后,我捧着皇兄未干的墨宝,兴冲冲地向内务府赶去。
在工匠的日夜赶工下,我终是在两日后拿到了这块金灿灿的公主府牌匾,四角镶嵌了宝石,在阳光下必定是熠熠生辉,要不是工匠反对,我定还要加上几条金饰流苏。
镇北侯府的牌子在百姓注视下被撤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到老侯爷落寞憔悴的身影,而我这个跋扈的公主,正兴高采烈地带着手下挂上那枚俗不可耐的金色匾额。
“再往左边点,歪了歪了,再往右往右,不对,再往上来一点……”
我上蹿下跳地在地上指挥,梯子上的侍卫已经是满头大汗,还没等牌匾挂完,便迎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为首的那人我认得,是个认死理的憨憨武将,他身后的文人我没见过,看起来却像是侯爷的熟人。
憨憨对着我拱了下手,便招呼着下属往院子里冲,我赶忙张开手臂拦在大门口。
“诶!干什么啊你们!”
那武将好似早就对我不满,语气生硬地开口:“奉命查封镇北侯府,还请公主让开。”
“你奉得谁的命啊,瞪大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我明钰的公主府,不是什么镇北侯府!”
我自是不甘示弱,寸步不让地拦在他面前,剑拔弩张之际,那个文弱书生对着老侯爷的方向作了个揖,痛心疾首道:“老师,您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已是万万不该,怎么还能躲到女子身后,失了最后的气节啊!”
“闭嘴!哪来的宵小也敢当着对着本公主撒野!”这顶高帽子一扣,他怕不是连我也骂了进去,我自是气得不轻,瞥向身后,果见老侯爷脸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要不是有人拦着怕是已经提着棍子冲了过去。
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连拉带拽的将侯爷拖了进去,随即掩上了厚重的大门。
我叉着腰面对一众官兵:“本公主倒是要看看,谁敢查抄我明钰的府邸!”
很长时间的一段寂静,就在我以为他们要放弃的时候,领头的武将忽然上前一步。
“下官也是公事公办,多有得罪了公主。”
不是吧,这个憨子真要对我动手,我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就要搬救兵。
“徐子樾!”
他响亮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一个马扎从天而降,堪堪落在武将脚边,若是他方才再往前走一步,定是要砸得脑袋开花。
“公主,坐。”徐子樾搬出一把太师椅稳稳地放在我身后,随后从怀中摸出两枚李子塞进我手里。
“酸死了徐子樾!”我想也没想就张口咬了下去,哪成想酸得我直流口水,抬手就往徐子樾身上砸去,他满脸不信地接了过去,果然也是酸得龇牙咧嘴。
那武将看着我们二人胡闹,面上早已是黑得不能再黑了,徐子樾看到他却是眼前一亮,将剩下的酸李子尽数奉到武将面前,讨好地笑笑:“兄弟对不住,刚才差点砸到你,这些就当是赔罪了。”
沙包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徐子樾本就是待罪之身,我生怕武将一个没忍住给他剁了,赶紧出声把人叫了回来,这傻子却还在可惜被打落的酸李子。
“你也闭嘴!本公主不想看到你!”眼尖瞄到那个酸文人张开嘴巴,我立马出声打断,这家伙愣了半晌,还是尴尬地退了回去。
有徐子樾在身边,我也有了几分底气,略微思索一番开始打起了圆场:“本公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大人可以差人去问问我皇兄,这府邸是不是归明钰所有,查抄的物件是不是也应由明钰处置,若是我皇兄点头,那你们弄丢了我府上的一颗小石子,本公主可都要计较的!”
我自觉十分霸气地讲出这番话来,黑脸将士显然还不服气,只是碍于我皇兄的面子无法发作,打发副将进宫去求得新的旨意。
“姣姣这个甜。”方才吵了半天,我早已是口干舌燥,低头一看,徐子樾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串葡萄,正坐在小马扎上专心致志地剥葡萄。
清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确实比李子好吃太多了,我眼馋地望着剩下的半串,又不想弄脏了手指,便压低了声音威胁他:“我刚才可是帮了徐家大忙,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徐子樾很快会意,麻利地又剥开颗葡萄递到我唇边,哼,被死对头心甘情愿伺候的感觉真好。
4
到底是武将脚程够快,我葡萄还没吃完,副将就已经回来复命了,几个人围作一团叽叽喳喳地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走一遍抄家流程。
“真是死心眼。”我暗骂了句,既然各退一步也就不再计较,老大不情愿地撅着嘴巴领他们去查抄。
“小心点别给我碰坏了。”对这帮官兵来说,本就只能看不能拿憋屈得很,我又一直嚷嚷着轻拿轻放,眼下一个个只盼着早点走完过场回去复命。
“这是什么呀徐子樾?”一直查到他的房间,我才算是来了兴致,拎出一条有些陈旧的花色短裤,“该不会是你小时候穿的吧?”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箱子底下会有这些东西,顿时从耳根到脖颈通红一片,眼见我又掏出来件绣了大白鹅的孩童肚兜,连忙过来把我的手摁了回去:“好姣姣……不不公主殿下,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您就别再翻了!”
见他低声下气讨饶,我自是高兴不已,很大度地放过了那口旧箱子,转而去掏他的书桌。
桌子上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我气不过挥着镇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刚才动手的几人都跟鹌鹑似的缩到墙角,大气不敢出地看我翻找。
只听“咔吧”一声,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书桌下面竟然还有一个暗格,我顿时血液凝固,该不会真有忤逆的证据吧,可众目睽睽之下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取出那方小木盒。
“那个不能看!”徐子樾快步上前企图抢夺过去,可是黑脸武将动作更快,抢先取出里面的纸张审阅起来。
我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大气不敢出地看着武将满是鄙夷地将纸卷塞了回去,徐子樾一把接过,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不会什么违法乱纪的物什,好奇心起,扑过去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孩子别看!”徐子樾抵着我的下巴将我推远,越是不让看,我就越是好奇,眼见他那边行不通,我索性去问那黑脸将士。
“我可是要跟公主成婚了,大人慎言啊。”
“怎么哪都有你啊徐子樾,别听他的快跟我说说。”
那武将眼神复杂地在我和徐子樾间游离了两个来回,还是拱手道:“公主,还是不知道为好。”
一个个都瞒着我是吧,我的倔劲也上来了,趁着徐子樾不备就要伸手去抢,他反应倒是快高高地将木匣举过头顶,我跳了两下没够到,干脆攀上他的肩膀,徐子樾顺势手臂穿过我腰间竟直接将我提了起来。
“放开我混蛋!”
利落地将小木盒丢进房间,徐子樾单手夹着脚不沾地的我走出门外,真是丢死人了,每次碰到他都没有好事,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脱离他的魔掌,只能跟个小猫似的吊在他身上,转向下一个查抄地点。
一整天下来,谋反的证据没有搜到,金银细软我又看得紧,那一行官兵最终只得抬着块匾额回去复命。
“高兴吗姣姣?”徐子樾的小金库都进了我的口袋,没想到他这么有钱,足足赶上我大半年的月例银子呢,更别提徐子樾此时哭丧着脸,乞求我给他留下些零花钱,“我的老婆本可全在这了,真的一点都不给我留嘛?”
“那不是正好给我……”不对,这么恐怖的事情我怎么才想到,是他徐子樾入赘我公主府,那岂不是要我给他下聘?
看着手里的钱匣只觉得分外沉重,这不成了他的嫁妆么,那我就是贪图嫁妆的小人,这可不行,但是要我还回去更不行!
徐子樾听明白我的意思,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我连踹了他好几脚他才停下来。
“那公主我们不如这样吧,对外我徐子樾便是入赘,对内仍是我娶你过门,这样姣姣便不用出聘礼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看着他贼兮兮的笑容我就觉得他定是在坑我。
“算了算了,等我想明白的,对了,婚期还没定下来呢,我去找皇兄。”
生怕再呆一会把我的银子都骗了去,我寻了个由头赶忙往宫里跑。
婚期定得很赶,那天皇兄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还没有忘记,他说定会为我备上丰厚的嫁妆,明明是我娶徐子樾呀,不过这样也好,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就连久不出门的前皇后也为我备了贺礼,自从我两位兄长斗争失败后,我很少能见到她了,我想她是恨我们的,毕竟不管是不是本意,都是我皇兄捡了漏。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我皇兄坐上这个位置,母妃是不是就不用殉葬,我外祖是不是就不用举家离京,我们兄妹也不会如此无依无靠。
“公主快来试试这绣鞋,要是不合脚就叫他们改。”
“公主快点再绣上两针,这婚服要来不及了!”
“公主这是宴请的礼单,快看看还有疏漏吗?”
早知道成亲这么麻烦我就不答应他们了!他们连伤感的时间都不给我,整天忙得连出宫的功夫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把我公主府改造成什么样了。
“公主。”老嬷嬷寻到我躲在树下吃冰,吓得我一抖,手里的东西都丢了出去,没几日就要成婚了,怕不是还要训我吧?
还好没挨骂,嬷嬷看了看心虚的我,又撇了眼地上的白玉碗,强行装作眼瞎:“公主到房里来,奴婢还有些东西要教导公主。”
半个时辰后,我红着脸冲出屋子,这都什么和什么呀,那画册,那瓷娃娃,我跟徐子樾,我们怎么能!不行,我得去找皇兄,这个亲不能结!
到了御书房门口,李常很意外地将我拦了下来,皇兄有正事我也有正事呀,我急得团团转,心一横干脆跑出宫去找徐子樾。
“徐子樾!徐子樾你给我出来!”跑了老远,才在一个偏僻的小院落看到他的身影。
“发生什么了公主?别着急慢慢说。”
我抓着他的袖子,喘匀了气便迫不及待道:“徐子樾我要跟你退婚!”
5
“出什么事了?”他明显愣了一下,我看着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嬷嬷给我看的东西,脸上的热度更盛,连话也讲不利索。
见我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回头望向了那个半掩的房门,一声叹息从屋内传来:“让她进来吧。”
“皇兄?”我惊愕地看着一身常服的皇兄,他们两个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
“我们的事情谈完了,说说吧明钰又在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当着皇兄的面怎么好说出口啊,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像样的借口,我忽然想起那个徐子樾不让我看的木匣子,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就是你藏的那些画,画上好吓人啊我不能接受!我要退婚!”
“你看到了?”
“嬷嬷给我看了,还有一个男娃娃和一个女娃娃。”我羞得几乎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但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今天怎么也得把婚事推了。
神色古怪地跟皇兄交换了一下眼神,徐子樾也耳根发红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房里,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些,不是,我是说,公主不至于退婚,我又不会……”
“行了,”皇兄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徐子樾,“算了,朕先回去了,至于你徐子樾,我这妹子不太聪明,你可别欺负狠了。”
“明钰。”皇兄的手掌在我脑袋瓜上拍了两下,“别犯傻了,要是不开心了就跟皇兄说,皇兄给你撑腰。”
我看着皇兄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不是说好了替我撑腰吗,我现在就不开心啊!
徐子樾替我斟了杯茶送到嘴边:“公主不愿意的事情,在下当然不会勉强,这点大可放心。”
“不是必须的吗?还有好多规矩,嬷嬷说成了婚……”
“不听她的,我们家里都是公主说了算,这样,可以不退婚吗?”
“什么都听我的?”
“嗯。”
“只要我高兴怎么都成?”
“嗯。”
“那我可以不用绣嫁衣了吗,可以不用顶着书练礼仪吗!哦对了,成亲那天我不想坐轿子,我想骑高头大马……”我猛得止住话头,那年就因为我纵马才将他表妹从山坡上扯了下来,世人都知道我明钰害得连家女儿摔断了右臂,如今提起,怕不是徐子樾还要记起仇来。
“公主,想骑马吗?旁的我做不了主,不过骑术我可以陪公主练习。”
“……还是算了吧。”他不说我也不好重提旧事,只是骑马这件事还是算了吧,我试了那么多次,还是会控制不住从马背上跌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赤焰。”说罢也不容我拒绝,只觉得腰上一轻又被徐子樾提了起来,被迫跟着他往马厩去。
“徐子樾你放开我!谁不知道你那匹马烈得要命,你是想害我啊啊啊!”
“赤焰,烈吗?”我呆愣着任由那匹大红马蹭着我的脸颊,明明之前还看到过它把人踹飞的,怎么今天这么乖巧?
徐子樾往我手里塞了个苹果,示意我喂给赤焰,言语中颇有些炫耀的意味:“就说赤焰很乖的,我什么时候骗过……这次没骗你吧?”
“你骗我还少了呀。”我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倒也半推半就地爬上了马背。
视线骤然拔高,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涌了上来,模糊的视线里一只橘色锦鲤风筝像我砸了过来,很快风筝线缠绕上马腿,女孩的哭声,周围人的尖叫声灌入耳中,随即我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回过来神时,我已经发着抖倒在徐子樾怀里,这么多年没上马,没想到还是这么没用。
“没事了。”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我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威胁他,“不许说出去啊徐子樾。”
“抱歉,我之前都不知道。”
“够了。”我打断了他,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明明就是意外,只因为她受伤了所有人都跑来指责我,既是意外,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要抱着残臂口口声声说着原谅我,想起来就烦,连带着看徐子樾也不顺眼起来。
一巴掌把人推开,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徐子樾愣了一下,顺势坐在地上又摆出了那副贱兮兮地样子:“公主不练了?”
“不练!”
“啧,这就怕了啊。”
“谁说我是怕了!”明知道这家伙是在激我,还是忍不住回嘴。
“才摔了一跤就不练了,公主胆子可真小,亏得我和赤焰忙活这么半天。”
“都说了我不是怕!”
“那明天一早不见不散。”
“我不……”
“我让厨子备好百合粥。”
“……”
“甜的,还有金银卷、核桃糕、蟹肉馒头。”
“……再来笼虾饺。”
即使再讨厌徐子樾,我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能够独自安坐在马背上,都是他和赤焰的功劳,有他在下面护着,好像跌下马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院子太小,赤焰带着我踏了几步便施展不开,我还是久违地回到了跑马场。
“她怎么还有脸骑马啊?”
“嘘!你可别惹她,小心一会被弄伤了。”
“也是,快走远些。”
当面一个个看似恭敬,背地里就这么嚼舌根,是生怕我听不见吗?我看了看为首的世家子弟,罢了,他家连我皇兄都不好轻易得罪,不要给皇兄惹麻烦了。
“徐子樾,今天我不想……”也是怪我眼尖,准确捕捉到人群中那抹倩影,一侧披帛垂落称的她愈发惹人怜爱,原是替她出气,我轻哼一声催促着赤焰走快些,冷不防被徐子樾勒住缰绳。
“公主不想什么?”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手臂从我腰际穿过,“驾!”
“你干什么啊徐子樾!”
突然的加速我早已吓得放开了缰绳,就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赤焰说你跑得太慢了,驾!”
“你表妹可是看着呢!你也不怕她生气啊啊啊!停下来徐子樾!我错了!快停下!!!”
半个时辰后,徐子樾脸上带着淤青眼巴巴地望着我哭得抽抽搭搭。
“都……叫你慢点……慢点跑了……我……再也不跟你……骑马……”
“好好好,我再也不捣乱了,别哭了姣姣。”徐子樾有些手足无措,捏着帕子想给我擦擦脸也被我一巴掌拍开。
“我才……没哭……”是眼泪自己止不住的,才说两句,发出的声音带着鼻音听起来就像撒娇一样,我赶忙止住了话头,扭过头去不看他。
“是,公主没哭,子樾要哭了。”他苦恼地抓着头发,好声好气地哄着,“只要公主消气,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什么都行?”我吸吸鼻子,看徐子樾点头又得寸进尺道,“多过分都行吗?”
他还想讨价还价,眼见我又挤出一大团眼泪,只得咬牙答应下来:“……行,除了退婚什么都成。”
“那我要两,不,三个……”
徐子樾赶紧把我的手指按了下去:“就三个!可不许再多了。”
好像也不亏,听到徐子樾无奈地笑出声来,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挂着泪珠傻笑的样子会有多蠢。
“第一件事就是你不许笑我!”
6
成婚的日子这么快就到了,我跨坐在赤焰身上还有些恍惚,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回过头去徐子樾从轿子里探出头来,表情很是哀怨。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紧张也消散了不少,果然看他吃瘪还是很愉快的,他好像还想对我说什么,但是嬷嬷已经在催促了,吉时已到,该出发了。
威风凛凛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我身披大红嫁衣,头冠上的金色流苏叮当作响,队伍里抬着的箱子家具更是望不到头,说是十里红妆也不过分。
马蹄声哒哒地响彻街道,围观的人群中有好奇、有羡慕也有鄙夷,唯独鲜有祝福。
这几日我没少被那帮老家伙告状,原本来催促皇兄惩治镇北侯的言官,在听闻我让徐家父子修院子挖泥塘甚至倒夜香后,纷纷倒戈来指责我阴险狠辣,杀人不过头点地,总好过被一介女流随意羞辱。
可弹劾我的人多了,就不会有人再来弹劾皇兄了,我越是铺张跋扈,越是衬得皇兄贤德,屡教不改的人只有明钰。
绕城一周的路途很长,我思绪早已跑出老远,可没想到,在这重重包围之下也会突生变故。
那串爆竹出现在面前时我根本没有防备,亏得是赤焰有行军经验,踱步两下便镇定下来,可旁边的侍卫就没那么幸运了,爆竹溅起的石子刚好打在马肚子上,我右前方的马匹顿时发了狂,场面乱作一团。
孩童的哭泣声清晰传来,一个三岁幼童正跌坐在马蹄下方,赤焰的前蹄已经高高昂起,可我却手脚冰冷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
“姣姣!”
徐子樾勒紧缰绳,生生将赤焰调转了个方向,看着孩子被侍卫抱走,这才松了口气,浑身瘫软倒在徐子樾怀里。
“别哭公主。”
他将脸颊贴在我耳边,温热的体温让我恢复了些知觉。
看向围观的群众,我将眼泪咽下,又撑起往日跋扈的模样,叱责侍卫保护不力。
只怕不消半日,我明钰大婚当日纵马伤人的事迹便会传遍全城,我按照徐子樾的提点将后续事情一一安排妥当,也不知道能挽回多少形象,不过无人受伤总归还是好的。
要不是徐子樾,只怕我根本撑不到公主府,虽然双人共乘没有我独自骑马威风。
我明钰自认不算聪明,可是我并不傻,查来查去不过是孩童玩闹的意外,现在拿意外来搪塞,是谅我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存心给我添堵是吧。
可是想看我出糗的人太多了,做下这些的人又太谨慎,一时半会确实拿他没有办法。本就郁闷地喝着杯里的桃花酿,却偏偏有人来凑趣。
“明钰公主这大喜的日子怎么独自喝闷酒呀?”
这姑娘我认识,原就仗着自己外祖飞扬跋扈,只是后来我比她还跋扈,吃了几次亏,总想逮住机会嘲讽回来。
我冷笑一声端起酒壶就给她斟了满满一碗:“正愁没人陪明钰喝个尽兴呢,既然江小姐有兴致,不如陪本公主喝上几杯?”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水碗,推辞不过终是在我的胁迫下就范,一碗下肚已经是小脸通红,我也没难为她,假意被其他女眷的道喜转移了注意力。
照理说我这边招待各家夫人小姐,徐子樾去前厅招待各位大臣,可我明钰霸道,就是要让他徐家大公子在新房等我,就是要折辱他们徐家。
坐在主位上,我看着下面女眷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垂着脑袋,心里是说不出地畅快,但凡有人跟我对上眼神,都要被我灌上几碗,只有她除外。
连柔款款地走到我面前,双眸湿润,右手虚握着一只茶盏:“恭贺公主新婚,还恕连柔身子欠安,愿以茶代酒祝公主与子樾表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我真怀疑她那只无力的右手会将杯子和眼泪一同砸在地上,晾了她半天,忽然抢在她之前将酒杯砸到地上。
不光是连柔,在场不少宾客都被吓了一跳,我笑着摆了摆手:“明钰有些醉了,招待不周各位见谅。”说罢嘱咐宫婢再上些好酒好菜,自己起身往后院走去。
闹了也一整天我早就疲惫不已,加上方才喝了这么多久,冷风一吹更是头晕目眩,待贴身侍女将我扶会房间时,冷不防被床上坐着的人下了一跳。
“徐子樾?你怎么在这。”
我视线模糊,凑近了些才看清那人模样,他被我问得一愣,搀着我在床榻上:“公主喝了多少?”
“没多少,本公主有量!”我脚下不稳差点跌到地上,赶忙勾着他的脖子坐稳,看着他白净的脸颊没惹住捏了一把,“徐子樾,你长得还挺好看,怎么就不当人呢?”
徐子樾忍无可忍地将我的手扒拉下去,嘱咐我身后的婢女先去煮完醒酒汤过来。礼数还没走完,婢女摇摇头不敢回话,抬头向嬷嬷求助,老嬷嬷清清嗓子,我条件反射地收回手臂安放在膝盖上。
手指间被塞上枚酒杯,徐子樾挎着我的手臂一饮而尽,见我还在发呆,扶着我的手腕将那半杯合卺酒推入我口中。
甜的,我舔舔嘴巴还想再来一杯,可嬷嬷一瞪眼,我又灰溜溜地低头听训,也不知道她罗里吧嗦地都说了什么,等她们从房间里退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倚着徐子樾昏昏欲睡。
“她们怎么走了?”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我还没梳洗怎么就不管我了,抬眼看了看徐子樾被烛火映红的脸,我疑惑道,“你怎么不走呀?”
他没回话,只问我:“还想喝蜜糖吗姣姣?把眼睛闭上。”
是刚才的甜水吗?我点点头,听话地闭眼上,脸上有些痒痒的,我想去抓痒的手臂被按在床板上,几息后我如愿喝到了甜丝丝的蜜糖水。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我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屋内早已经整理干净,只怕嬷嬷她们伺候我这个醉鬼没少受累,我摸了摸半干的发梢,想打开窗子透透气。
“哇!徐子樾你在这干嘛!”
7
鬼知道我窗根底下怎么会有个大活人啊,他被我一嗓子也吓了个哆嗦,一脸委屈地对着我抱怨:“是公主叫我滚出来的啊。”
“我什么时候……”好像隐约有些印象,我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回去睡觉啊,在这守着干嘛!”
他身上还是那身大红婚服,打了个哈欠指着院门:“落锁了。”
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想来他也没有露天睡觉的爱好:“我要是没开窗子,你还真打算在外面待一夜呀?”
“那我能进去吗?”
“当然不能!”我啪得一下扣上了窗子,半晌后,又端着盘点心探出头来。
这红豆饼肯定不是我厨子做的,他们可想不到在里面加玫瑰糖,徐子樾也从中捡了块点心放到嘴边,我突然起了坏心眼想捉弄他:“哈,徐子樾你这次不怕我放巴豆粉了嘛!”
“……这的确是公主会做的事。”
他手里的动作顿住,随后突然起身,拽过我的手腕将那半块红豆饼咬进嘴里,洋洋得意的表情还没持续几瞬,就捂着喉咙发出痛苦地呜咽。
不是吧,真的噎住了?我跺跺脚还是跑进屋里端了一大杯凉茶,人可别真死在我窗口。
察觉到他眼中的笑意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本就冲得急,被他一拉直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稳稳地落在他肩上。
“徐子樾!”
“公主怎么这么不小心,在下可是要放手了?”
我腿上没有着力点,他手劲一松我直接大头朝下向地面滑去,赶忙胡乱抓住他的衣服。
“别别别松手!”
这厮憋笑憋得浑身打颤,我气得要命,可被他拿捏住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讨饶。
“咳咳!”熟悉的咳嗽声将我吓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就要从他身上爬下来,徐子樾也是一慌,抬手将我捞在怀里,莫名其妙地跟着我钻进屋子。
在窗口看了半天没有嬷嬷的身影,我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他:“都怪你把嬷嬷吵醒了,夜里讲小话又吃东西,肯定会挨骂的!”
徐子樾正呆愣愣地盯着我头发,被我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容:“姣姣头发好香啊。”
头发?我嗅着那股淡淡的桂花香骄傲道:“当然了,这可是我母妃调的,平日我都舍不得用。”
听我提起母妃,他有些无措,短暂地沉默后从怀里摸出件东西:“这个,是我母亲留下的。”
那是对同心佩,较小的那枚应当是重新绑扎过,在红线上细细地绕了金丝,又加上两枚小巧的金坠子。
这回轮到我手足无措了,明显迎合了我喜好的装饰用在定情信物上,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失控了。
“不喜欢吗姣姣?”
不是,我很喜欢,可是不该是我收下,他母亲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在徐子樾还年幼的时候,他母亲便与侯爷和离远嫁江南,这么多年以来,他与母亲的联系都是通过连家,这玉佩,原本应该是留给连柔的。
“唉。”徐子樾叹了口气一副肉痛的模样,“那我还得去买对新的,公主可要快些给我发放月钱啊。”
“什么买新的?”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将那枚小巧的玉佩放到我掌心:“同心佩呀,寻常夫妻有的,我们公主不是也得有吗。”
“别人都有吗?”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事,母妃只叫我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这种东西,原来是只有成婚才能收的吗?
“当然,你看哪对夫妻,不是日日将玉佩挂在身上的。”他言之凿凿,我回忆见过的妇人,好像的确都会挂上块压襟的玉佩,心下已然信了大半。
大不了以后他要我再还回去,我这么想着美滋滋地将玉佩收到妆匣里,回头见他挂着讨好的笑容还立在原地:“干嘛啊徐子樾?”
“那我可以留在屋里过夜吗?”
没有刚收了礼物就把人打出去的道理,我扬起下巴示意他:“外间还有方软榻,夜里不许吵我!”
自大婚那日后,我与徐子樾仍是各过各的,甚至有时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我也不好过问,只日日折腾工匠来改造院落。
我本意就是做做样子,可见到老侯爷真的挽起裤腿下到泥塘里时还是捏了把汗,他爽朗地笑笑,捞起支白胖的莲藕丢掉岸边,这精神比原来还好,我也就不再劝他,任由他玩个开心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月,外面古怪的气氛,便是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许多连听到没听过的流言被栽赃到了我头上,甚至隐隐有指责皇兄的意味,我托人进宫打听消息,皇兄只回了我安心二字,我别无他法,只得继续窝在公主府中折腾。
“这个不是我的么?”我住的这间屋子原本是徐子樾的房间,把他挤到旁边的小院子后也就没怎么改变,仍是用着他原本的家具,这天我闲来无事碰巧从衣柜里摸出支猫眼石发钗来。
幼时我对这发钗喜欢得紧,可是跟徐子樾打闹时被他一把丢进了湖里,我哭哭啼啼地跟老侯爷告了状,眼看着他挨了鞭子这才消气。
摸着上面的锈渍怎么看这都是我当初那支,是徐子樾去捞起来的吗?我忽然想起抄家那日他拉着不让我看的木匣,隐隐有些不安,却还是安耐不住潜入了他的房间。
在床头,我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方木匣,打开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宁愿里面装得是那些羞人的东西,也不愿见到我自总角至及笄的画像,最新那副是大婚那日,我披着大红嫁衣眼角含笑,在他眼里我竟是这幅模样。
“姣姣。”手中的纸张散落一地,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捉弄吗,他布局这么多年就为了看我今日的窘态?这借口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子樾打小就爱慕公主,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怎么偏偏就你拿我当死对头看?”
“打小你就爱欺负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喜欢,喜欢不应该是像对连柔那样,敬重爱护,哄着捧着不让她生气吗?
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我后撤了一步便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他步步逼近,唇上传来一阵温热,我的呼吸几乎停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对我做了什么。
没有人教过我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我突然很想母妃,即使她人已经不在了,我还是跑回了她生前的宫殿。
我喜欢徐子樾吗?怎么可能,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皇兄问我时,我也是这么回答的,可如今我没那个自信能够说出同样的话,是他把我的思绪搅乱了。
还没等我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宫人就传来徐家父子中毒的消息,我心急如焚地去寻皇兄,他脸上是难掩地疲惫,见我过来不由得笑了笑:“徐家小子好手段,能让你乖乖在宫里待这么久。”
我不明所以,但看皇兄的样子多少也放下心来,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我只需要做好明钰该做便好。
很快,我皇兄也遇刺了,遇刺那日我也在御书房之中,刺客被尽数斩于刀下,皇兄松开捂着我眼睛的手掌,手中把玩着柄小巧的匕首,在自己胸口划下道血痕,李常点点头惊慌失措地喊着快传御医。
我这个草包公主被迫料理起政事,一时间流言四起,百姓怨声载道,终于,如愿迎来了逼宫这天。
宫门大开,我那瞎了只眼的兄长长驱直入,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我桌案前,然后他身后的将士倒戈,将他按倒在地,一切都尘埃落定。
后宫传来了太后自缢的消息,那毕竟是她的亲儿子,为其谋划并不意外。我不知道这场叛乱皇兄处置了多少人,只知道有些官家子弟我再也没有见过,连柔死死抓着徐子樾的手臂跪地求情,他惊愕地望向她右臂又看了看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还有必要占着镇北侯府吗?”有些局促地抓着衣角,一切结束得太过突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子樾。
皇兄还没发话,他倒先急了,一把将我扯了过去:“我好容易把人娶到手,可不能被你跑了!”
“啧,”老侯爷身披铠甲板起脸来颇有肃杀之气,“徐子樾别忘了是你入赘公主府,得看公主还要不要你!”
我没忍住笑意,再想跟着板起脸来已经来不及了,皇兄头也不抬地拆起我台来:“她日日带着那玉佩在我面前晃悠,还能不愿意?”
“姣姣?”
脸上一热,我扭过头去不去看他,仅仅是被他牵起手指便觉得心跳不已,罢了,就当我栽在死对头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