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太过于残忍。
她对他说。
痴迷是这段偶然开始的关系里的大忌。她十分清楚,却无法控制,越陷越深。
不要爱上我。她记得他们第一次时,他曾停下认真对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的她说。
她的左眼下方有一小颗浅褐色的泪痣。平时藏在黑色眼镜框后,不易察觉。他在她说完抱歉,慌乱蹲下帮忙捡拾散落于地的文件时,第一次觉得摘掉眼镜的她,在医院走廊煞白的灯光下,因为那颗小小的泪痣,一改印象中的平凡呆板,反而有一丝妖娆艳色。
他捏住还在捡东西的她的手。她不知所措中又带着兴奋羞涩地回望他。
两人无话,就那么静静地对望着。
她缀在他身后一段距离,一起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不经又发生的自然而然。
回时,仍是他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只是她的发尾仍带着潦草吹头发后的水汽。
从那天起,他和她就默契地保持着这份亲密,但她却无法定义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不是情侣,他们很少沟通交谈,而且除了仅有的一次,其余都是在酒店进行。没有约会,哦,不对,曾经有过一次,如果那次可以称作约会的话。陌生疏离。在医院偶尔遇见时,仍像普通同事一样轻轻点下下巴打个招呼。但是他们却有着最亲密的身体接触。
之前提到的酒店之外的一次,是在她家里。
那天晚上,她保持睡前习惯,靠在床头看书。他的突然来电,让她深感意外。电话那头的他有明显醉意。她打车去接他,接到几乎不省人事的他之后,她下意识的把他带回了自己一室一厅的出租屋。
等她把他收拾安置好已满身是汗。冲凉之后,她枕在靠枕上睡到了他的左侧。双人床是上个租客留下的,在她接手后,那晚第一次完成了使命。
睡着的他英俊依旧,却少了日常的凌烈冷漠的气息。异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影子,这个发现让她突然兴奋起来。是的,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沉睡的样子,他们每次都是直入主题,结束干脆。
她以为她会睡不着,却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等她再次醒来时,他还在侧沉睡。昨晚未拉窗帘的窗户,已接纳了大片夏日早晨明媚的阳光。
她到厨房做早餐,突然要做两人份的她竟然有些摸不准要准备多少。
她煎了一碟馒头片,炒了一份嫩鸡蛋,等把现磨豆浆倒好之后,才发现他靠在门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两人几乎全程无交流地吃完了早饭。
她站在水槽前刷碗时,他把她的手机递给她说,请假。
她示意他看她滴着水的手,他拨通了她们护士长的电话,递到她的耳边。
以什么理由请的假,她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电话挂断后那突如其来狂乱的吻和周围突然升高的温度。
中午,他整理着领带和她说,走吧,出去吃。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商场的5楼。两人到了商场没有搭乘直达电梯,而是默契地一层一层搭着扶梯上去。换乘上升扶梯时要绕着当个楼层走一小圈,站在扶梯上有一瞬她想,这算一起逛街吗?
那天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以前,偶然遇见生疏地点个头,规律地在酒店维持着亲密。她还是在女同事女病人花痴地谈论围观他时,安静地待在一旁。很多人都知道她们医院骨科有个异常英俊、多才多金、年轻有为却常年面无表情的医师,即便全都知道他已婚,却丝毫不影响女性们对他的狂热。
有时闲下来,她会坐在护士站那边看着医院的人来人往,猜测究竟还有谁和他保持同她一样的关系。是她吗?那个上围丰满、公开粘着他的女医生。是她吗?今年毕业刚分到她们楼层的一个年轻护士。难道是她,走路扭到脚只需要回家静养却执意住院观察的富家千金……
又是一个周末,家里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见面后男方积极对她展开追求。
不久后的一天,在酒店里,他准备开门离去时,仍然坐在床边的她说,我们就这样吧。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握在门把上的手猛然用力收紧然后放松,头也未回地说了声,好。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你实在太过于残忍。
他迈出酒店,阳光灼热刺眼。
他朝医院方向走着,脑子里浮现的是她睡在他身侧的恬静睡颜,是她那小而整洁干净的出租屋,是摆着满满当当的书和小玩意的落地书柜,是支在窗前的一架古筝,是穿着家居短裤和宽大T恤衫在厨房忙活的她,是她看向自己时总是溢满情意的眼睛,是他在每次回程时,通过玻璃反光看见的永远缀在他身后的她那小小的身形……脑中全部都是她。
他爱上了她,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喝得酩酊大醉,又在醉后下意识地给她打了电话。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他边走着边想着。心口却阵阵发紧。
其实,他的办公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份昨天已经生效了的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