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热毯还么开,再坐特一歇伐?”妈妈随即问道。
通过余光看到大家似乎确实感到有点意外,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过没人阻止我,也没人追问什么。
“让伊进去困特些,飞机高头肯定蛮撒度额。”爸爸似乎总是更了解我,马上打了圆场。
我没有停住脚步,没有做任何回应,没有看任何家人,只径直走到自己房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暗,房间里很黑,我打开灯,看到了米色书桌上静静端坐着的蓝色方正台式机电脑,另一边是床上印着黄色皮卡丘大图案的蓝色被子。
绕了一大圈,回到这个我曾经多少次开心过、惆怅过的小房间,看到的景象竟和我离开时的印象几乎一模一样。房间很整洁,看得出妈妈精心打理过。
我再抬头看向窗外,夜色中不远处的两撞高楼上零零星星地亮着灯,这正是我曾经熟悉的地方。
“皋皋,欢迎回家。”忽然间,似乎有一个未曾听过的轻柔声音在说道。我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
回过神后,我很想立即打开电脑,看看QQ上有多少我的好友们的头像是彩色的。
可是,此刻我筋疲力尽,不得不脱掉衣服,马上一头扎进被窝,甚至忘记了应该先洗澡。
“哇!”被子里一股刺骨的冰冷把脱光只剩内裤的我冻到猛地跳了起来。
我马上打开衣柜,找出了一件自己以前的三枪棉毛衫和一条棉毛裤,穿了起来。
这冰冷的感觉也真是久违了,瞬间提醒了我已经回到了上海。我只好按照老办法,先全副武装把被窝捂热了再把棉毛裤脱掉。
我突然意识到英国虽然是个寒冷的国度,但是在R学校是有白色的暖气片的,造型很像小时候用过的热水汀,不过是直接装在墙上的。冬天开启后,房间里基本感觉不到寒冷,甚至热到可以穿短袖,所以我已经习惯了赤膊睡觉。
想到这里,我感到暖气片是英国R学校那边仅有的几个比上海先进的东西。
这时,妈妈推门进来,二话不说先帮我开了热空调,然后蹲在床边关切了我几句。
我跟她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嘱咐我好好睡觉,随后走了出去,轻轻地帮我关上了门。
然而,明明很疲倦,躺在床上的我怎么也睡不着。
隔着房门,还是不断听到客厅里家人们噶珊瑚的声音,他们似乎没有太计较我的失态。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地上门缝间透进一丝微光。
平躺着的我紧闭双眼,听着空调嗡嗡作响,闻着沉闷的空气,一种异常失落的心悸油然而生。
不一会,耳边传来表姐参与大人们讨论的声音,然而这也无法让我觉得更舒服。
如果说面对长辈们,代沟让我多少会有点交流障碍,那么和我一向亲密的表姐那年轻优美的女声还不能减缓我的低落,就显得非常怪异了。
我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努力想弄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下飞机后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太土?
是没有做好马上面对那么多家人们的心理准备?
是太温馨的氛围让已经习惯孤独的我很不适应?
好像是,好像又不完全是。
越想越心乱意迷,只能苦苦祈祷可以快点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没有了。我心想,也许是家人们体谅我需要休息,怕打招呼吵到我,就直接都走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很嫌弃自己的没用,只知道一味地逃避。
又过了一会,我隐约听到外面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我心想,应该是爸妈进房间休息了。
这一下,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思绪又挣扎了好一会后,终于,带着依然失落的心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外面天已经很亮。我拉开窗帘,失望地看到又是一个阴天。
一看钟,竟然已经是下午,我足足昏睡了十几个小时。
忽然发现,我的心情似乎缓过来一些,没有昨晚那么消极了。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去找妈妈。
“侬蛮能困额嘛,爸爸叫吾伐要吵醒侬,就么叫侬吃中饭。肚皮饿伐?妈妈帮侬弄。”妈妈看到我,关切地说道。
我口头应答着,心里感到很惭愧。
我随即寻思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时差,这次比我刚飞到英国时厉害多了。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会突然很失落吧。试想把一个人从熟睡中拖起来和一群家人吃一顿饭,想必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提不起精神吧。
再配上这上海特有的阴恻恻的天气,把我的低落情绪又更加放大了。
希望是这些才导致我的失常表现,而不是别的什么更莫测的因由,我安慰自己道。
也许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直到如今,我仍然特别讨厌上海的阴天。
吃好中饭,我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看到里面塞满了我出国前买的PS游戏光盘。我随手拿起了几张,看了看游戏封面,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我又拿起旁边架子上放着的几盘音乐CD看了一会,然后也放了回去。
接着我走到床前,拉开了电视机下面的柜子,发现里面好像没人动过,灰色的PS还放在最当中。
我按开了游戏机圆盖子,看到居然《实况足球》的光盘还放在里头,应该是出国前玩好最后一次后忘记取出来。
我打开电视,启动了PS,一个人玩起了曾经最爱的游戏。
然而没想到,踢完一盘后,我就不想继续了。
关上PS,我坐到了书桌前,打开电脑。进入Windows界面后,我双击了16300拨号上网,随后机器发出了那久违的忤耳拨号音。
连上网后,我双击了QQ企鹅图标,不一会,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滴滴声。
消息不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没有谁表现出对我特别的关怀。
盯着屏幕上好友列表里的一个个在线彩色头像,其中不乏几个我非常挂念的小姑娘网友,手已经放在键盘上准备打些什么,但一瞬间我竟又不想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
我身体不由地往椅背上一瘫,不禁思索道,之前在英国为没有游戏机和网络而不断抱怨,怎么现在这些都近在眼前,却觉得索然无味?
更没想到的是,这些以前在英国朝思暮想的东西,没有让我提起兴致,此刻却反而使我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距离感。
曾经属于我的快乐,真的已经离我而去了吗?
就这样,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感慨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