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略带忧伤的心境,在家里调整了几天状态后,我终于慢慢有了出门的冲动。
毕竟过了这么久,还是按耐不住想亲眼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于是,又一个阴天的下午,回国后我第一次踏出小区,走过了宽阔的十字路口,沿着欧阳路独自踱步。
冰凉的寒风一阵阵迎面袭来,吹来一股不知是垃圾还是灰土的难闻气味,一棵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可怜地竖立在马路两旁,见到的行人大都面带愁容、拘头缩颈地自顾自赶着路。
我突然感到,此时的上海的的确确显得很土气、很凄凉。
也许是由于上海在冬天里总是终日的大阴天,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昏沉沉的暗影,人们的外衣大都厚重而颜色黯淡,款式又毫无时尚感,这些交织在一起使这万物凋零的季节更显得冷峻而压抑。
同时,我边走边感到疑惑,为什么没有看到一个美女?
奇怪的是,虽然我那时候只去过寥寥无几的地方,但始终莫名地有一种看法:尽管上海有许多很老土的人,但同样只有在上海,出现的美女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独占鳌头。
我甚至相信,自己曾经爱慕过的那一位位可人儿身上那些各自独有的美妙气质,全世界仅有上海才可以孕育得出。
我还认为,如果和一个美丽的青春少女在一起,再灰暗的环境也会染上鲜丽的色彩,再荒凉的地方也会变得不让人嫌弃。
可是,现在那些美女们去哪了?
要知道,她们此刻肯定也和我在同样的上海,她们肯定也要度过这阴沉的冬天,难道是因为她们都在学校和家里不出门,所以我才见不到吗?
我越想越好奇,上海的美女们此时都在做着什么?
也许是过于让我寒心,时至今日,我还是非常讨厌上海的冬天。
我一路走到了山阴路上,突然想试试运气,找找以前经常去的杂志店,看看老板还在不在。
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店铺,正好开着门,一个胖胖的阿姨背对着外面在整理东西。
“老板,侬还记得我伐?”我有点小兴奋地问道。
“啊,侬回来啦?!侬去撒地方啦,噶许多辰光么来?”老板转过头,表情显得非常意外,依旧中气十足,问道。
我和她说我去了英国,这次是圣诞放假回来。我突然想起,出国前没有跟她道别过。
她依然留着染成金红色的短发,穿着大红羊毛衫,里面是绿色的高领头毛衣。和不少上海中年妇女的奇特品位一样,她喜欢这样的混搭式样。
然而,此刻看到她这幅老土打扮,我却感到亲切无比。
我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曾经每期必买的《大众软件》和《家用电脑与游戏机》,也发现了香港杂志《Monday》,还有小学特别爱看的《故事会》。同时,我也想起被这个老板谑过不少钱。
“今朝想买点撒伐?阿姨把侬优惠。”老板问道。
“伐用了,吾就是来看看侬。”我笑着说道。
“阿姨请侬吃饮料,喏。”老板突然拿出一包冰红茶塞到我手里。
“谢谢阿姨,吾下趟再来看侬,祝侬生意兴隆!”我谢道。
告别后,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不经意一回头,竟看到胖胖的老板走到了店外目送着我,心里顿时划过一丝小温暖。
也许是感到有点疲倦,我没有去不远处更热闹的四川北路,而是直接往家走。
回国后第一次的闲逛就这么结束了。
这之后,我又跟着爸妈出了几次门,去了一些曾经去过的饭店、商场,见了一些曾经认识的人。
尽管没有刚回来第一天那么失落,但是有一种玄乎的感觉却占据了我的神经。
我总感到,虽然自己身体是在上海,天天待在父母身边,可是我的思维与感知,或者说,我的灵魂却仿佛不在这个时空里。
无论眼前看到的是什么,面前接触的是什么,我脑海里浮现的情景却是不一样的,时而回到了过去,时而去到了英国,时而穿到了未来。画面里的自己有时候是第一人称视角,有时候又是第三人称视角。
具体的也交代不清楚,总之有种生活在异次元空间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不敢同爸妈说,怕他们以为我得了精神分裂。也不敢和年龄相近的表姐弟说,怕引起他们担心。我只好靠自己设法摆脱这种说不清的缠扰。然而,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
当时的我就是这么飘忽不定,之前明明很期盼放假回上海,真正回来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激情,反而产生了那么多意料之外的感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恍惚中过去,直到我收到了一个QQ消息。
消息是我出国前在上海高中的室友H同学发来的,他问我有没有回上海。
看到这个消息,我还是蛮惊讶的。我并没有告知任何人我回来了,本打算就这么灰溜溜地度过假期后回英国去。
我突然想起出国前,也许是怕太伤感,也许是少不更事,我没有打算请我的室友们吃散伙饭。然而没想到,在我已经离开学校、就快要出国的一天,H同学坚持约了我出去,去了后发现其他室友们都在,他们想和我一起吃顿饭。
吃完饭,他们坚持不让我埋单。分别时,他们突然拿出一个小盒子,说是一起送给我的礼物,让我颇感意外。回去拆开后,发现盒子里是一块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