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山,记忆中的野兽
文/钱珍生
捧读文友一篇野兽肆虐家禽的文章后,顷刻,掀开了我那久远尘封的记忆,儿时家乡有关野兽扰民的揪心场面,瞬间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家乡座落在连绵起伏、风光旖旎的小山丘脚下。六七十年代以前,山上的灌木、杂草及横柯蔽日的枝蔓,在四季的更替中不时地变换着装,同时,也为长期隐居在山上的野兽提供了栖身之地。这些不识人间愁滋味的怪物,借助并在小山丘的掩护庇佑下,对当地居民进行着肆无忌惮的侵袭,严重的干扰了乡亲们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损害了群众的既得利益。
记得一年麦子收割的季节,上小学二年级的我下午放学回来时,立即走出家门与一群小伙伴来到山脚下,奔走在已经收割的麦地里拾麦穗。那曾经一片又一片金黄的麦地,虽然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空闲场所,但麦茬之间残存颗粒饱满的麦穗,不时地博得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正当我们兴高彩烈埋着头聚精会神捡麦时,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几声嘶鸣,循声望处恰似一道旋风犁开杂草直指山脚。原来,是山那边的洞穴里蹿出的一条毛狗(实际上是狼)。那又深又长黄里泛白的鬃毛,修长的四腿凶相毕露的三角头,当即吓得我们全身震颤六神无主,只好呆立原地伺机逃离。
"不好了,不好了,毛狗来了!"山脚下一乡民扯开了嗓子,一阵紧接一阵急促的上门呼叫。随着声音的持续不断,所有的乡邻们手持竹竿纷纷冲出家门,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筑成了道道防御工事。
如此森严壁垒的阵势,想必那毛狗会望而却步。岂知,这家伙先顿了顿接着昂起头,遂竖直长长的耳朵一动也不动,看来似乎它听到了什么目标。果不其然,只见它睁大那圆溜凶残的眼睛,撒开四腿呼啸般直逼一菜地旁的鸡群。正在草丛中寻觅食物的母鸡,吓得魂飞魄散哀叫嘶鸣,在乱成一团的阵势中扑打着翅膀四处飞窜。机会来了,那可恶的毛狗乘鸡飞时快要落地的那一刻,选准位置张大了嘴巴纵身一跃,小鸡不偏不倚地掉入它的嘴里。得逞后的毛狗衔着母鸡再次昂起了头,急速折转身子朝山上一路狂奔。
目睹这义愤填膺的一刻,乡民们迅即手持竹竿沿着毛狗的去向奋勇追杀。狡猾的毛狗凭着树林的优势,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奈之下,村民们喘着粗气耷拉着脑袋,拖着沉重的脚步悻悻地回转了。此时此刻,我们的心也凉了半截,跟在乡民的身后一道下了山。
十几日后的一天傍晚,做好了晚餐的母亲来到门边的鸡寨旁,数着进寨的小鸡少了一只。于是,父亲立刻带领我们在房前屋后呼唤寻找,唯有四周静寂一片毫无鸡的应答声。肯定是白天被毛狗叼走了,我们都不约而同的说。吃过晚饭后,父亲一本正经对我们说,母鸡如果真的被毛狗衔走了,估计这畜生也不会马上吃掉它,随及他决定次日凌晨到山上寻找。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父亲提前起床扛着铁锹出门了。蹚过一段坑坑洼洼的小路后,很快地来到了山脚下。从山脚去往山上的小径上,心细的父亲用铁锹一边铲去路旁颀长的茅草、一边紧盯前方以防毛狗的突然袭击,间或,两眼不住地四下环视搜寻失去的母鸡。路在一步一步地攀爬,眼睛在一点一点地扫视,直至翻越了山顶到了对面的山坳里,仍不见鸡的蛛丝马迹,满脸沮丧的父亲低着头默默地转身回家。在路过一个火粪堆时,忽然发现地上有几滴血迹,父亲眼睛一亮精神大振,顷刻围绕火粪堆逐渐向外围拉网式搜捕,终于在两个石缝间找到了惨死的老鸡,不由分说,提着它悻悻地跑回了家。鸡虽然找到了,但不是先前的那个鸡,已然如此,他们的脸上亦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时间又到了第二年的仲秋,一个秋雨初霁的下午,村庄上一位大爷从山那边自留地回来的路上,发现沿途的路面隐约出现从末见过的野兽脚印。到家时他立即将这一现象告诉了左邻右舍,引起了乡亲们的一片异议,于是大家纷纷赶至现场争相辩认,最终一致确认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老虎足迹。消息传开后,引起全村上下一片哗然!
令乡邻们不能接受的是,自从他们记事以来,从未听过祖辈讲述屋后小山有老虎的历史。如今出现了这一罕见怪诞的现象,有见识的长者揣摩分析认为,肯定是远在几十公里大山的森林,被当地山民乱砍滥伐形成的凸岭时,导致山上的老虎无处栖身而逃来的结果。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接受这种现实,谨防为上!
于是,白天在田间辛勤劳动的人们,太阳下山后便及时赶回家,拾掇好家务吃过晚饭后,沒有什么大事也就很少串门了,闩好大门紧闭窗户呆在家中以防不测。时逢夜深人静时,屋外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吼叫声,且由远及近、由缓变疾、由小到大,直至屋檐下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窗外还偶尔闪射几束咄咄逼人的蓝色眼光,吓得屋内的大人、小孩静声敛息毛骨悚然。尤以刚入睡小孩将头缩进被窝里蜷曲一团,丝毫不敢有半点动弹……每逢白天,村庄上的人确须行走山下的小路上时,一个人可不敢妄自决定,大都事先邀约结伴同行。如此同时,当他们巡睃山上的老虎显耀武扬威的凶相时,胆战心惊恨不得飞一般地逃脱。
那年头乡亲们的日子虽然清贫拮据,但先辈们留下敦厚淳朴的乡风,始终在这片静谧安澜的小山村延伸、延续,尤以人与自然相依相偎,尽显霁月清风般的美好。时下蹿入一只张牙舞爪凶残贪婪的饿虎,小山村仿若一湾平静的湖水凌空坠入一块巨石,掀起了层层恶浪。一时间,如何为民除害成了田间地头、村前巷尾热议的话题。大家的期盼群众的呼声引起了村干部高度关注,特别是时任村民兵营长兼治保主任,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兑现除害的承诺。
村民兵营长兼治保主任,中等偏上的个子体型微胖,高高的前额下方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黑里泛红的皮肤渗透着健硕的体质。他,除本职工作外,日常最大的爱好便是肩扛一支长猎枪,背着一个小背篓在野外打猎。村内村外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被他那种彪悍、机智又果敢精神所折服。这次由他担任捕获老虎的重任,大家一致认为是全村不二的选择。
自担任了这项任务以后,他在村民兵队伍中挑选两名精明强悍的年青人,作为他的得力助手。每天的早上中午或者傍晚,三人并肩一起从不同的方向及不同的地点,对小山进行全面的巡视、排查和窥测,从中认真分析判断老虎的行动足迹及藏身地点。待彻底弄清老虎的生活习性后,三人决定昼夜潜伏在一个由山洞通往村庄的交叉路口,伺机采取行动。第一次扑了空。第二次又没有见到老虎的影踪。第三次的凌晨,老虎从村庄方向大摇大摆的上山了。一时间,三人由顷刻的惊怵转为镇定自若,尤其是民兵营长,从容不迫沉着冷静,不慌不忙的双手紧握猎枪,枪眼瞄准老虎的咽喉等待它步步靠近。一步丶二步、三步,砰的一声,老虎应声倒下。两个手操棍棒的青年冲出葳蕤的草丛,一番棍棒交加之下,只见它纹丝不动了。村民们听到枪声后,像潮水般涌向现场,将老虎围得水泄不通,那拍手称快感激涕零的心情至今仿佛还在眼前。
除去了猛兽,悬在乡邻们心里的称砣终于落地了,古朴荒凉贫脊的小山村又恢复了它的平静。但在那生产方式极其落后,对待野生动物意识淡薄的年代,而产生的那种简单安置的方法,至今还令人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