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里养着一只老狗。总是能见到它卧在午后的石阶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舌头也半露。他享受着温暖的阳光，静静地沉睡了，真是惬意极了。

它已不似年轻般那样轻、瘦，而是臃肿了，皮肤也挤出皱纹，厚厚地堆在一起。棕色且本是油亮，滑溜的毛发也有了发灰，杂乱的迹象。有时，它从坐卧的地方慢悠悠地支起，地上就残存着许多它的毛发。最不能让我忍受的是它的体味更加浓郁——臭且发着股酸骚的气味。它的皮肤也不再粉嫩，长了许多斑点，一块又一块，丑陋极了。不过，我依旧会抚一抚它早已不柔顺的毛发，摸一摸它的脑袋。它不善动，但也是会吃力的仰起头——照旧像年轻时那样。它一双黑且灵的眼睛，润着水的光泽，默默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它，静静地不说话。

它的耐心似乎更足了，每次我上午出门购物，它静静地晒着太阳；我回来了，它仍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那个活泼善动，总惹得家里一团糟的小家伙，已经被丑陋，懒散的老狗它自己取代了；那个追着风，吐着舌头，跑几十里地也不累的意气风发的家伙，也只能在这只老狗的风度上看出大概了。曾经的你宁愿跑到吐苦水，累倒在地上歇息；现在你却连眼皮也懒得抬起，都不愿看我一眼。

大概它是真的老了，它已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它会在路的中心突然撒起尿来，或是无端地拉出一泡屎。它低垂着头，像小孩子做错事一样，它会盯着它的肮脏的排泄物，很久很久。它的胃从小就不好，经常呕出一些未消化的混合物，但他的食量仍是很大——一次就可以吃下一大盆。现在它的食量和年龄相符了，吃的很少，或是不吃，但它仍是呕吐，且呕得频繁，呕得剧烈，呕出的食物轮廓也更加鲜明。老狗还是很胖，我是不清楚它怎么长的。

你变得精明了，老狗。莽撞而青涩的你，在主人的命令下，令行禁止。我让你回窝里，你就夹着尾巴逃窜，不舍地离开；你现在可是不听话，让你走，你就跑到别人的居处，别人让你走，你就又死皮赖脸的到别处。总之，你是不肯离了人半步。是你不舍得离开吗？我不知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抱着我的腿，两只脚支撑着自己；现在则是全身都压在我的腿上，更黏人了。我想摆脱你，几次却都没有结果。

老狗，再看我一眼吧。让我再摸一摸你的脑袋，抚一抚你的毛发。你虽已是脏污的，胖且发臭的，谁又会嫌弃你呢？不过，你到底是没有抬眼看我，我也只能抬起头看天空，让你一个静静地走了。

2023年11月4日，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