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赫斯說:如果這個世界有天堂,那那里肯定是圖書館。
或許因為博爾赫斯擔任過圖書館館長的緣故,他可以盡情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裝點這個心目中的天堂。不過對于中國人來講,似乎離這個天堂還比較遙遠。平生懶動,雖然有讀萬卷書的雄心,但行萬里路的壯志,往往需要外力推動才能如愿。因此當年在家鄉興致勃勃地跟朋友去那個所謂的圖書館時,真是大失所望,簡單地說,里面所藏合適我讀的書,種類沒我的多,品相沒我的好。再加上小學時昏暗的圖書室,中學時當成宿舍的圖書館,讓我對中國大學之外的圖書館更是敬而遠之。順帶說一句,我曾去過某所大專學校,其圖書館大概也和中學的圖書室差不多,在所謂的借閱排行榜上,人文類的第二名居然是一本《高等數學》,種類最多的是各種武俠小說,如果這是中國的天堂,那恐怕真是富有中國特色的了。
讀書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我始終堅持這樣的觀點。無論圖書館的藏書多么豐富,都會因為對象的龐大數量而只能面面俱到,這就是你坐飛機經濟艙和商務艙的分別——給大眾的服務和給個別的服務,心情上是差很多的。所以我更寧愿去書店與心愛的書籍邂逅,然后迫不及待地回書房纏綿。尤其在燈火已經不再通明的子夜,萬籟寂靜之下,聽著遠處火車通過的聲音,還有懸浮粒子逐漸沉淀的空氣。手里拿著一本喜歡讀的書,再加上一杯新泡的茶,一切都很美好。
在香港的時候曾經相當喜歡《藏書之愛》和《名人的書房》,最后迫于行李的壓力而不得不割舍。后來《藏書之愛》在大陸出了簡體版,當然是迫不及待地將其收入書房,但《名人的書房》始終不見蹤影,遺憾之際,卻發現了鐘芳鈴的《書天堂》,從此之后便相當留意其關于世界各類書店的文字,這成為我持續關注《萬象》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學而優發現她的《書店風景》重版之后,在幾番躊躇后還是決定下手,順帶收入一本《坐擁書城》,讀書寫文疲倦之際,可以翻翻那些精美的圖片和平實的文字,實在是一種很好的放松。雖然有幸可以暫時不做房奴,但窄小的書房里只能想盡辦法為我不多的藏書尋找安身之處,而絕不可能如《坐擁書城》般可以在一個高頂大房里四面環書,隨手可得,而且地上鋪著波斯毯,壁爐旁還擺著一張十九世紀的大書桌。閱讀是一種自我膨脹的現象,我大可以將想讀的書擺著沙發之上,然后慵懶地躺上一天左翻右讀。關鍵不是這個環境,而是看著那一本本硬皮布面燙金的十八十九世紀的著作,就總是出現一個小魔鬼在你心里不停地念叨“再買一本,再買一本”。
且不論書里描繪的書店書房都是那么地美好,至少在我去過的廣州北京和香港的書店里,似乎沒有哪一家真的讓我印象深刻。買書不是一門單純的生意,只是在我們現在這個國度和時代,一切都被簡化成貨幣符號而變得冷冰冰。書店應該是不大,但是堆滿了所有你想要的書,然后你必須踮腳提臀地去挖掘你的所好,且不時地有個懂書的店主從某個角落鉆出來拿著你要的書籍朝你微笑——其實很難事遂人愿,因為我們找店主說的最多的,是“能不能折扣再多一點”。
人類最終極的恐懼,無非就是生命的終結,所以人們才會尋找各種方式,來宣泄這種不安和尋找安慰。對于書蟲來說,其實很簡單,你告訴他天堂就是你喜愛的那家書店和夢想中的大書房,而且你在動手動腳找東西的時候,沒準可以碰到紐頓,那許多關于死亡的哲學思考,頓時也就只是一堆紙上的一堆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