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四韵

有朋自远方来,推开事务,晚间去看他。他于北京暂住的所在,是一片闹中取静的小区,并不好走。在路边等他出来,老远看见,他正陪着一位老领导徐徐走出。上去打了招呼,眼前一脸的讶异,这都被你旋即认出来?于是,我们就近找了家徽菜馆,坐下慢慢叙旧。点了一条鱼,一锅豆腐,两碗白米饭。说话间,他掏出来一小盒精致的茶叶,神秘的说,尝尝这个。

果然,这是一盒好物件,是精心调制的茶叶,据说里面有普洱,松针,还有其他什么,记不太清,冲出来的茶汤,不仅具有普洱茶汤的红而透明有光泽,渐露“红亮”色,滋味较酽,更具有其他丰富的香型结构,淡淡的花果,松针,立体,宽厚,滋味绵绵荡荡,悠长不绝。这个朋友虽然身居高位,也是一位标准的佛系中年,日间最爱的两个事物,一是小楷抄经,二是茶具摆茶。待聊起日后归处,其言语甚详:寻一幽静所在,租一百十面积,两三张茶台,三五盆插花,亲自去彩云之南,觅茶选之,亲手调配,亲手奉茶,与三五好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不求有盈余,但求无亏,幸之甚之。

我鼓励他,既然有了梦想,还是要努力去试试,万一实现了呢。虽然我本身并不常饮茶,更不谙此道。但对于场景我是有自己的认知的。陆羽在《茶经》中说,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这句话就把饮茶的格局定义的非常高,把饮茶者的气质圈定在了一个不大的范围内。精行,俭德,饮茶前,先正身。

我觉得饮茶有四个场景最为合适。

闲情一缕          饮茶绝非解渴,不是生理需求,而是精神享受。是自处的时候一种物质介质,首先要闲,忙碌中是无法把味觉视觉等感官完全打开的,这种感官被抑制的状态,完全是不符合饮茶的闲适感的。比如我们在日常赶路时,匆匆忙忙,一带而过,也没觉得什么,待散步时缓缓走来,就见草儿绿了,花儿开了,路边有花香,林间有鸟鸣。身体就是如此,关节松弛,身体放平,才能调动嗅觉,视觉,味觉,去敏锐的捕捉茶香四溢,体会那份心灵的宁适。

佳境自来          古人对饮茶是有独到见解的,是为,明窗净几,佳客小姬,访友初归,风情日和。这十六个字,概括了人生以茶为伴所有,除了那个小姬有些政治不正确,其他皆是了了然。这些人生的所有美好场景,塑造成为饮茶文化的独有精神气质。西人饮酒,狄俄尼索斯(Dionysian),酒神精神,向外求取,热闹疯癫,但本质是悲剧性的。汉人饮茶,神农氏,尝百草福万民,向内求索,独处沉静,但本质却是乐天的达观精神。

仪轨形式          千利休总结历代茶道精神,提出“和敬清寂”,创立正宗茶道,这四个字,用字简洁而内涵丰富。清寂是指冷峻、恬淡、闲寂的审美观;和敬表示对来宾的尊重。为什么生活里必须要有仪式感,因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说过,仪式感能是我们个体,能够从一确定的境地过渡到另一同样确定的境地。这种阈限,就是仪式感带给我们最重要的交替性体验。只要我们想给生命赋予意义,就必须要通过阈限来过渡,升华过去。

良友几人          我的朋友老这样和我说,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做。做事情如此,饮茶亦是这般道理。茶,绝对是我们现在生活里最常见的社交饮料,俗话说,茶是话媒人,大家沟通,聊天,谈心,饮下一盏香茶,情感,思想,话语,都如清泉一般汩汩流出。茶与友人,就成为了一种带有强烈精神符号暗示,透过清澄的茶汤,要用知识分子的淡泊之心,精准看清民族灵魂深处的精髓。

茶香四韵,是我对于这位友人的寄语和赠礼。我们边品茗,边聊天,时间过得很快,快分手前,我给他讲了一个王安石的小故事。然后告诉他,像我这样凡夫俗子,实在是对于书法,茶道不甚了解。但还是有一颗上进的心,所以最后要向这位朋友,求一副墨宝,两盒香茶。

许是,茶喝多了,记忆有些模糊,最后发出的请求,到底是有没有提过呢?夜,已深,茶香四溢,我们还是沉醉在酽酽茶香四韵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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