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剪头发,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一个适合自己的Tony老师,有的时候你甚至会怀疑他们是不是都受过专业的训练,就算是理出狗啃的头发,都有百个样。年前,我妈带我去她最近爱去的一家理发店,在去的路上,她还做出一副八卦的姿态,说:“你还记得以前就在我们家楼下那一群剪头发的小帅哥嘛,你还小的时候,有一个哥哥经常逗你玩,还记得吗?我现在带你去的这家店啊,就是他单飞之后自己开的,可能耐了!”让我想起来的不是那个哥哥的样子,而是每次放学回家经过理发店时,飘过来洗发水的洗发水味,音响里播着最流行的歌,时时刻刻充当活招牌的理发师们,个个奇装异服,头顶着五颜六色的造型,倚靠在店门,明明期盼着客人却总是装出一脸不羁的模样,而这家灯光永远亮堂的店,是小时候的我对高级场所的所有想象。想得出神,有一瞬间都忘了坐在车上的我将要去哪,直到那一股熟悉的洗发水味将我拉回了现实。
临近过年,物价飞涨,理发价格涨了一半,刚躺下准备洗头的我妈瞬间弹起,给我使了个眼色,再一挑眉,这一下就让我读懂了我妈心疼钱的意思了。这次反倒是我大方了一回,拇指与食指合起来画了个圈,这是“ok,包在我身上的意思。”我自作主张,让洗头小妹给我妈来了个姜汁洗发水。我妈会心一笑,快乐地享受按摩去了。大家都喜欢在洗头闲聊,话题涉猎十分广,可以从家常聊到国家政治。聊到孩子教育的时候,老板插了一嘴,说自己的大女儿特别乖,学习从不用操心,也不用随大流去上补习班,老婆也特别支持他的事业。说着说着,戴着口罩的他,笑意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老板的模样,清爽的小平头,彼时的他穿着中年男人都爱搭的横纹t恤,让他完全褪去那时的不羁青年气质。他不太愿意提起自己当初差不多以入赘的身份娶了他老婆,因为老婆是当地人,家里面有自己的地,自己的一幢房子,而自己是广西农村上来务工的穷小子,所以那个时候也让他特别自卑。直到15年前,省吃俭用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当时还是女朋友身份的老婆在我家附近的旧房子区物色了一套二手房并付了首付。这么多年来,一家人都和和睦睦,老婆一直都很支持他的生意。房子今年刚好供完了,房子正式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一家了,他说今年终于有一种团圆的感觉了,挨过了2020的疫情,理发店也撑过来了,2021一切都是好开始。所以趁着春节前多赚点钱,想带女儿老婆去那家很高级的西餐厅吃年夜饭。
回家路上,我妈一句句都是在夸这个老板,因为他的幸福都写在了脸上,不会骗人。
三个月过去了,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上,本以为约着我妈说这次假期回来再去那家理发店剪头发。我妈却告诉我,她昨天已经先去剪了,在洗头聊八卦时,我妈顺嘴提了老板幸福家庭,却被洗头小妹嘘停了。她说就在年二十九的晚上,老板在中午就打了烊,看着账户余额那个足够让一家子豪华吃一顿的满意数字,他有模有样地编辑朋友圈文案,邀请老婆孩子去那家西餐厅吃年夜饭。此时,孩子手里握着和妈妈在公园买的风车,坐在摩托车上的她任由风吹动着扇叶,彷佛让时间也加了速。她抬头一看,又经过了那家念念不忘的西餐厅,她兴奋地用风车指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妈妈回头看着她,怕她兴奋地乱动,用手护着她的腰,说着:“乖啊,爸爸肯定会带我们去的啊。”眼睛里充满了对那个男人无条件的信任。时间或许真的被上了发条,松手的那一刻,风车被抛在空中,孩子与妈妈重重地摔在了马路的两边。没有留下一丝思考的空间,她们被一台冲红灯的火车撞了。老板冷静地重复着这句话,被车撞了,回不来了了,闭上眼再睁开,还是一样,这就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样。
散了,刚得来的团圆,就这样散了。那条发出去的朋友圈,评论区里大家送上各种祝福,而那个最应该一起享福的人,就这样走了,带着对这个家最美好的憧憬。
医生说,她们当场死亡,没有痛苦,没有痛苦,他重复着。而幸福,没有他们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