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第二十六回 李瓶儿无形炫财富 潘金莲有意等汉子
西门庆李瓶儿尽去隔阂,几月不相见,又是一番绮丽景象。
新楼新房新装扮,新床新枕新被衾,新婚的两个旧人!
书中一段形容:
【淡画眉儿斜插梳,不忻拈弄倩工夫。
云窗雾阁深深许,蕙性兰心款款呼。
相怜爱,倩人扶,神仙标格世间无。
从今罢却相思调,美满恩情锦不如。】
一夜缱绻,醒来已是午饭时分,李瓶儿梳妆完毕,打开箱子请西门庆过目,一箱箱的物品让西门庆惊叹:这娘们真有钱!
另有一百颗当初从梁中书家中带出来的西洋大珠,格外耀眼…
大概许多人会羡慕西门庆的财运,可是在明朝,女人陪嫁的东西所有权还是归女方,假如哪天她被休了,这些物品她还是要再带出去的。
当然也不是说西门庆就无法使用,只是需要经过李瓶儿的同意。
西门庆的暴富初期是家族的遗产,再加上他的经营;第二次暴富就是娶了孟玉楼和李瓶儿。
孟玉楼总资产大约一千两;李瓶儿连银子带两处宅子再加上各种值钱的财物,至少也有五六千两以上。
刚才打开那些箱子只是让西门庆看看,这会儿又拿出一件重九两的金丝䯼髻,和一件金镶鸦青帽顶子让西门庆拿去溶化了替她重新打造成别的首饰。
【鸦青】是一种比较深的颜色,在这里指的应该就是一种蓝宝石。
李瓶儿问:“大娘她们有这样的䯼髻没有?”
西门庆说:“银的倒有两件。”
【䯼髻】是妇人盘头用的丝状网巾,往往有给头发造型的作用。李瓶儿的是金子拉丝做成的,有九两重,是很沉很值钱的,可她却不愿意用,拿去化了做成别的首饰。
吴月娘她们都是银子打造的,没有金的。
从这里也可看出李瓶儿不但有钱,过去的生活层次也比西门家要高很多倍。
另外李瓶儿问西门庆其他妻妾有没有,却又并不是故意炫耀。
这个妇人心里想的是:如果别人都没有,她也不能戴,免得太过扎眼,锋芒太露。
可是来自无意的炫富往往更要命!
李瓶儿说道:【“我不好带出来的。你替我拿去化了,打一件金九凤垫根儿,每个风嘴衔一溜珠儿,剩下的再替我打一件大娘正面戴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
【垫根】是一种固定在发根的头饰,和今天的头绳实际作用相当,可它的繁复程度真让人惊叹:要打造出九条凤凰,每条凤凰嘴里还要垂下一串珠子!
【分心】是一种横向的簪子,一般也位于发髻的下端,从李瓶儿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这个分心不光有正面戴的,还应该有专门戴在后面的。关于“金镶玉观音”很好理解,【满池娇】是指图形要是水中的景物,一般有荷叶莲花鸳鸯鲤鱼之类!
(这个青花瓷上的就是一种满池娇)
这些如此精细繁复的饰品可都是银匠手工打造出来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五百年前他们精妙的手艺。
《金瓶梅》其实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古代信息,不光那时的阶级状态,还有细致到极点的人民生存生活文化。
李瓶儿还记挂着狮子街的房子,让西门庆安排个小厮去看守。
西门庆袖着这两件东西出门,不料潘金莲一直站在东角门首等着他!
见他出来叫道:“你往哪里去?怎么到这会儿才出来?”
从她一直在这等着加上这句话,真不难看出潘金莲这一夜加半天是多么煎熬难过。
西门庆没有直接回答含混道:“我有事出去。”
潘金莲骂道:“怪行货子,你慌着走什么?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西门庆见她叫得紧,只得走回来,又被潘金莲牵到她房里。
金莲拉着他的两只手说:“我都不想骂你,你是怕我拿锅把你煮吃了还是怎么?慌得像什么似的?我有话问你。”
西门庆不听:“行了你,只顾问什么?我有事情要出去,有话回来再说。”边说边往外走。
潘金莲眼尖,见他袖子里鼓鼓地问道:“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西门庆遮掩道:“是我的银子包。”
潘金莲哪里信?伸手就掏出了金䯼髻。
西门庆这才说:“这是她的金䯼髻,她知道你们都没有,她也不好戴,叫我拿出去化了打两件头面。”
潘金莲问她要打什么?西门庆说了。
金莲说:“一件九凤甸儿最多也就用三两六钱金子;那件分心只要一两六钱。你把剩下的也替我打一件九凤甸儿。”
西门庆骂道:“你这小淫妇,就爱占便宜,哪里都掐个尖儿!”
金莲笑骂:“我的儿,娘说的话你可给我记着,要是不替我打来,我再找你理论。”
这段写出金莲的细心和她敏捷的思维,算得真快,脑筋比得上希捷硬盘的7200转。
西门庆笑着出门,金莲还不肯罢休,又开玩笑说:“睡上了?”
西门庆不好意思就辩解道:“怎么就睡上了?”
金莲道:“要不是睡上了,怎么昨天雷声那么大,要打要让她上吊的,今天就使唤得你像鬼推磨似的?”
西门庆边走边笑骂:“小淫妇,你就会胡说!”
离开潘金莲,西门庆让小厮把来旺儿叫来,可来旺儿不在家,被吴月娘派到尼姑庵送供奉去了。
平安儿不敢直接说是吴月娘使唤去尼姑庵,回来请示月娘说:“我只对爹说是娘打发他出去有事好吗?”
月娘道:“我管你怎么说!随你怎么说去!”
平安儿慌地退走了……
吴月娘一直在和西门庆赌气,这次又借着小厮表现了出来,并不是针对小厮,还是针对西门庆。
西门庆听了李瓶儿的话,打算让来旺儿带着媳妇去看守狮子街的房子。
可为什么平安儿不敢说他去了尼姑庵呢?
这里没有明说,可是从后面的文章中可以得知,西门庆对尼姑是非常讨厌的,认为她们就是一群只会搬弄是非,以佛家的名义进出内宅,将女眷们教坏的势利小人。
平安儿退走后,吴月娘又对孟玉楼李娇儿说:“我不说憋得慌,说了又该说我管得宽。人也被你抬进来了,那个房子卖了就是了,还非要派个人看着!”
“那里又不是没人?她那个冯妈妈不是还在那里吗?你再派个没有老婆的小厮看着也就是了,非要让来旺儿两口子去。他那媳妇病病怏怏的,去了那里生个病都没人看护。”
孟玉楼说道:“姐姐,本来不该我说。你是一家之主,现在你和爹闹的谁也不理谁,有事了我们又不好作主,下面的丫鬟小厮也没个主心骨,爹也觉得没意思。”
“姐姐依我一句话,就和爹说和了吧。”
吴月娘道:“你不要有这个主意,我又没和他吵骂,是他自己无缘无故要给我生气。哪怕他脸上长了疮,也休想让我正眼看他一眼。”
“还骂我不贤良?不贤良能让你七个八个的娶了在家里?”
月娘越说越气:“我当初拦着他,只是为他好。收了她的东西、房子,还要收了人家老婆,这事干得让谁也看不起。”
“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把个圈套做得死死的,就瞒着我一个人。今天也说到院里去睡,明天也说到院里去睡,谁知道他把人都睡到家里来了,好一个在院里睡!”
“花里胡俏两面三刀的、骗他的倒是千好万好;像我这种老老实实,苦口婆心的,他连理都不愿意理!你不理我,还想让我求你?一日三餐有我吃的,我只当在这里守寡了。你们随他去,都不要管这事。”
这一顿说,把孟玉楼也说的没话了,很是尴尬。
之前说过吴月娘拦着不想让西门庆娶李瓶儿,虽然有她的私心在里面,虽然想贪着李瓶儿的钱财,但她做为正妻,那些话也是该说的,也只有她可以说。
西门庆因为这个不理她,月娘自然也委屈又生气,于是今天借着孟玉楼的劝说完全地表达了出来。
但这也只是月娘站在自己立场上的一面之词,谈不上什么公理大义。
关于吴月娘这个角色,清代最有代表性的《金瓶梅》评论家张竹坡是极其厌恶的,认为她就是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认为她就是假情假意的代表,认为她才是最坏的人物。
几乎每一次吴月娘出场,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张竹坡都要对她痛批、讽刺,直接骂她是【千古第一恶妇人】!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毫不留情!
可同样是清代点评《金瓶梅》的著名批评大家文龙却非常喜欢吴月娘,认为她:【守身以礼,相夫以正,治家以严】做的很好。
两名前辈各有各的道理,却又在吴月娘的问题上,各走了极端。
吴月娘没有张竹坡说的那么不堪,也没有文龙说的那么高大上,她就是个带着众多自私的平常妇人,像绝大多数女人一样,不需要刻意去贬也不需要有意去褒。
这一回讲的三个女人都各有千秋,各有特色。
第一回表现出了李瓶儿谨小慎微的一面;潘金莲爱贪小便宜的一面和吴月娘不易改变的一面。
很形象!
另外孟玉楼总是作为配角出现,台词只有一两句话,很不起眼。
但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全都是为了让人和人能和和气气。
像上次劝说西门庆不要误会了潘金莲;劝说吴月娘去迎接晾在大门口的李瓶儿;这次又劝说吴月娘和西门庆和好。
都是只有几句话,从某个方面说都是在做好事!
不管她心里是怎样想的,她还是起到了一些润滑剂的作用,是有些值得肯定的。
另:对孟玉楼这个角色,我用词非常谨慎,都是模棱两可的词语,不敢说的太满,只因为我也根本弄不清她是真的很好还是内心很坏!她也和吴月娘一样,让许多金学研究家充满了各种争议!
下一回,新媳妇出来见人,应伯爵这个我十分感兴趣的帮闲角色有一大段精彩的戏份。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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