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末乱蹿了好几个殿宇,才在东边第三个房间找到阿瑤,刚想敲门,却莫名胆怯起来,阿瑤现在是太子妃了,而自己以前经常捉弄她,不知道她会不会记仇。
正在思量之间,阿瑤发现了阿末,嘴里立刻喊了她,不由自主的起身想要迎接她,却被身旁教习礼仪的姑姑冷冷喝住。阿瑤不得已只得重新坐回去,等着阿末自己进前。
阿末看了一眼那凶神恶煞的教习姑姑,蹭手蹭脚的踏进门框。阿瑤知晓阿末讨厌礼仪,为避免她会尴尬,更为了姐妹相处的自在,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强行命那寸步不离的教习退下。这才双手拉过阿末,一起坐到暖榻。
教习刚走,阿末便开始说道:“那人看起来有点凶”
“教习姑姑都是一样的,我们家的乳母好不到哪里”
“乳母总让我坐好,把腿放平,不是伸直。可我总以为平和直是一个意思”
阿瑤听她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她才嫁到东宫十六日,却像十六年没有见到家人了,从前只觉得妹妹顽劣,如今却觉得其实也很可爱:“东宫里的更可怕些,你刚才也看到了,她们让我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走不出声,接物待人皆要合乎礼法”
阿末捂住嘴巴:“那不是木头人一样”
“这叫做端庄”阿瑤刚想像从前一样争辩,想了想,又道:“其实就是像木头人”
这次轮到阿末发笑,随后又有点忧伤:“那太子对你好么”
阿瑤收了笑容,眼神有点呆滞,随之摇摇头:“我说不出,我也不知晓”
“二姐担心你过得不好,看来,果然被她说中了”
“小棉……怎么说?”
“就是说,嫁入东宫看似尊贵,但太子空有皮囊,内无点墨,恐非良人,日子久了,怕你难有舒意。但是我们说话被下人告诉了母亲,母亲却说这是诅咒,还训斥了小棉,差点要罚她”
“代我向小棉道歉”阿瑤一时有些感动,她没有想到,自己平日对小棉冷言冷语,不想,最后还是她最体谅自己的处境。
“二姐不会介意的”
“你们总是形影不离,这次她没有随你来么”
“她说有书要看,我便不曾强求。父亲也不许二姐跟来”
阿瑤点点头,觉得阿末似乎懂事了许多:“母亲好吗?也没有来么,我还盼着能见到她”
“阿焰死活不肯前来,母亲无方,只得在家照看他”
“阿焰定是怕父亲又让他在此骑马射箭,他平日最烦这些”
“可不是,不过,就算是在府中,也是免不了的”
“母亲最宠他,说不定求一下就心软了,反正父亲与大哥又不在家”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仆人煮过粥,当做了晚饭。二人用过之后,又聊到深夜,才一起同床宿眠。
第二日晨起,阿末在阿瑤处用过早饭,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小睡了一会,便被人推起来,说是要去围猎场了。
……………
“这做你的儿子还真得自求多福”魏兆瑞慵懒的骑在马上,打着哈欠与李振并肩走在琉璃王身后,他这副尊荣,着实不像规整的禁军模样
“前几天,听说,你将二儿子远送疆北,我就觉得阿生那小子估计不是你亲生的。今一早又听闻你将大儿送上东疆战场。我就不明白,你怎么总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整?”
“戍守边境,本就是大丈夫该为”
“大将军还真是无私无畏呀,哪像我父亲那般不通情理,只肯将儿女紧留身旁,享受边疆战士拼死守卫的荣华富贵,然后为他养老送终,继承他的一切财产爵位。说来,同为人子,还真是不太公平”
“俗语有,赠人以鱼不如赠之以渔。何况亲生儿子”李振难得一笑,却轻蔑至极:“山涧有雄鹰,雄壮无敌,幼鹰生羽后,尖喙啄之,迫幼鹰飞暖巢,推爱子坠山崖,使其学会飞翔,成就击空猎手,使家族千年延续”
“家雀也以延续千年”
“雄鹰吃剩下的而已”
魏兆瑞一下子被噎的无话可说,随后又眯了眯本就色咪咪的小巧眼睛,才想起反击:“首先,被抛弃的小鹰不会冻死饿死或者坠崖而亡”
李振懒得与他争吵,遂将眼睛正视前方,认真骑马,二人一路上再无交流。
…………
时至正午,拖拖拉拉的御驾军队才算踏着泥泞的雪路到达围猎场,旌旗飘扬的摆开架势,琉璃王已经等不及用膳,要求立即开始。
琉璃国狩猎不光贵族可以参与,随从将士,文武百官,哪怕是乡村樵夫,皆可报名。狩猎规则与往年也并无不同,狩猎周期为半月,共有七场,参与狩猎之人分头入山,以燃烟为始,鸣哨而终,由统一的拾猎侍人带回所有人的猎物,日落之前集结于此处,凭箭矢分辨是谁所猎,猎物最多者,可拥有自由分配所有猎物的权利,并得万金赏赐。更重要的是,按照琉璃国风俗,若能在某场围猎中夺冠,平民可一鸣惊人,武人可入军封将,贵族也荣耀万分。
今日为第一场,琉璃王坐观战局,以太子银箭黄缨为首,木殼木硕木岩木久等皇子分别持用银箭白缨,紫缨,红缨,藍缨,以及君侯王族为银箭彩穗为一战队。剩余君侯以下分别以鎏银、铜、鎏铜,铁,木等加穗或不加穗,依照等级依次使用与身份相等的猎箭,共为一战队。
随着一束窜烟,飞去天际,狩猎正式开始,战鼓隆隆助威下,太子率先驾一匹枣红色烈马一马当先,冲入密林,紧随其后的是李振手下的一名随从官。之后是魏兆瑞一越上前,屈居第三,随之,黑压压的人群驾着战马蜂拥而去。
琉璃王似乎是因为太子一马当先而情绪大好。哈哈笑着喝下一大爵酒。
丞相魏啸本与李振一人一旁立于琉璃王身侧,不知何时,丞相已经来到李振身边,一身紫黑相间的丝绸华袍,倒让他莫名精神了不少。
“君侯以为谁会赢”
“绝对不是你那游手好闲的长子”
魏啸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从不敢指望”
李振微微转了转头,看向魏啸阳光下一头白发,按站在朝堂上的年月他该是和自己父亲一个级别的。父亲尸骨以存黄土,而这人神情却更见健烁,大有要和自己继续斗下去的意思。“更不能是你那瞎了的小儿子”
“兆辉虽看不见事,却总能谋得事”世人皆知,丞相的小儿子虽有眼疾,却聪明过人,是丞相与王后的智囊。
“看来丞相是想百年之后,将爵位留给小儿了”
“儿子不才,我可以等到孙儿成人”魏啸神情淡漠下来,李振不禁觉得好笑,原来人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永远都不能做到毫无情绪,就连丞相这种带了“十层人皮面具的人”也不能。
“只怕陛下不愿等”
“那就让我的外孙等好了”魏啸挑衅又轻蔑的看着李振,仿佛暗中有什么,是胜券在握的。
李振听此大逆不道之言,震惊之至,这是在明言他有谋算弑君之意。他左右看顾,却发现二人距离人群有一段距离,加上山中风大,除了自己,根本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李振唯一能做的,只得是暗暗握紧拳头
魏啸见他四处张望,又笑着言语:“别找了,决然不会有人听到我方才之言,当然,将军可以立刻砍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大不了”
李振绷着脸,却不得不试着笑,让人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丞相说笑了,丞相百年家族,三朝元老,根基深厚,谁敢妄动,本君方才张望,只是未曾在女眷的人群中寻到王后,有些好奇罢了”
魏啸狠狠一笑,脸上褶皱将眼睛当了饺子馅,彻底包了起来:“山中风大,兆禾腹有胎儿,无法远行,宫中静养呢”
李振不由一惊,心下思量:一切都算计的这么紧凑,看来这王后,暂时是谁也动不了的。